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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禹锡有3首从诗题到内容都是描写少数民族生活习俗的五言诗:《莫徭歌》、《蛮子歌》和《连州腊日观莫徭猎西山》。除《连州腊日观莫徭猎西山》作于连州无可争辩,《莫徭歌》因诗题与前诗同,也可断为连州所作外,于《蛮子歌》作于何地,则有朗州(今湖南常德)、连州两说。今为读者集诸家所论,并为《蛮子歌》应断为连州所作提供一些旁证。
一、各家所系《蛮子歌》作地
以出书时间倒序,列各家对本诗作地之观点如次:
1、高志忠《刘禹锡诗编年校注》(2005版),谓刘禹锡诗记亲眼所见事与史合,将《蛮子歌》系诸朗州。
2、陶敏、陶红雨《刘禹锡全集编年校注》(2003版),以诗中有“时节祠盘瓠”句,引《后汉书》载“盘瓠之后居长沙、武陵”为据,《新唐书》又言“朗州,武陵郡”,得“蛮子指朗州附近居住的少数民族”之结论,判《蛮子歌》为朗州作。
3、翟蜕园《刘禹锡集笺证》(1989版),说此诗暗讽州县官员暴戾,为写实之作,附会《诗话总龟》引前人黄常明所说,将《蛮子歌》断为朗州所作。
4、陈听环、谭力行《刘禹锡连州诗文笺注》(1993版),认为“祠盘瓠是瑶族传统习俗,《蛮子歌》是吟瑶之作《莫徭歌》之姐妹篇,作于同一时期”,故均系诸连州。
5、卞孝萱《刘禹锡年谱》(1963版),列《蛮子歌》属朗州作。
从上5家所持可以看出,《蛮子歌》多持朗州之说,如此,是否出自卞师一辙,只按出书先后排列座次,未考其是非。
二、莫徭与南蛮
莫徭,或称莫傜,元代以后称莫猺,传说以灵犬盘瓠为祖。《隋书·地理志下》:“长沙郡又杂有夷蜒,名曰莫徭。自云其祖先有功,常免徭役,故以为名。其女子青布衫,斑布裙。武陵、巴陵、零陵、桂阳、澧阳、衡山、熙平皆同焉。”隋大业中(约610年),连州置熙平郡,领桂阳、阳山、连山、宣乐、游乐、熙平、武化、桂岭、开建,为县凡九。所以,隋书记载的熙平杂居莫徭,即时莫徭已居连州也。
古籍之南蛮,又称蛮,基本上是长江以南各种少数民族的统称。莫徭则是古代南蛮之一,属岭南古瑶族的一支,是现代瑶族的先人。《史记》载有西汉南越王越佗的一名话:“高帝立我,通使物,今高后听谗臣,别异蛮夷,隔绝器物1。”即高祖刘邦封赵佗为南越王,吕后却把百越之人当成没开化的异类看待。可见“蛮夷”或“蛮”,是当时对中原以外经济文化发育相对滞后族群的一种不太尊敬的称谓,并不是具体指某一个民族。中唐时,杜佑撰《通典》,于南蛮事所录甚祥,言“按后汉史,其在黔中、五溪、长沙,则为盘瓠之后”,而且“蛮无徭役,强者又不供官税,结党连群,动有数百千人,州郡力弱,则起为盗贼,种类稍多,户口不可知也。”实际上,杜佑所记南蛮的活动区间是十分广阔的,北自荆、淮,南穷珠崖(今海南岛),东至闵台,西抵安南(今越南),基本上囊括了今长江、淮河流域以南直至南海的广大区域,而南蛮又因族群繁杂,多种少数民族混居一地的现象也很普遍,连他自己也搞得不太清楚,只能概括为“其后种落繁盛,侵扰州郡,或移徙交杂,亦不可得详别焉2”。因此,莫徭与蛮时有混称。到了现代,单就瑶族而言,在不同地区各支系的称谓也是花样繁多的,如广西大瑶山的瑶族,就分为茶山瑶、花蓝瑶、坳瑶、盘瑶和山子瑶,今广东连阳地区(连州市、连南瑶族自治县、连山壮族瑶族自治县、阳山县)的瑶族则分称排瑶和过山瑶。
《通典》为杜佑自徐泗濠节度使任上所编纂,时刘禹锡入幕杜佑掌书记(高级幕僚)多年,不仅是《通典》初稿的第一个读者,也应该协助整理校对过相关资料。因此,刘禹锡对《通典》里有关南蛮的内容是十分熟悉的,他撰《连州刺史厅壁记》,对连州尝隶荆州、番禺(广州)、长沙三府记载得很详细,其《连州腊日观莫徭猎西山》诸诗,如“莫徭自生长,名字无符籍;蛮衣斑斓布,时节祠盘瓠”等,不仅所记与《通典》之“户口不可知,为盘瓠之后”同,也应是唐代连州瑶族史的真实记录。所以说,《通典》引汉史关于长沙蛮为盘瓠之后,以及刘禹锡诗录莫徭习俗,都证明连州自古以来就是瑶族散居之地。惜乎唐代以降,对瑶族历史的演化,由于没有完整、系统的整理和记载,汉、瑶之间,又存在严重的民族冲突与偏见,进而俾后人对连州古莫傜的历史反而产生了怀疑,至今仍无定论。清康熙年间,连山县令李来章撰《连阳八排风土记》之《猺种篇》竟言“连地自古无猺”,则其置史书及刘刺史言“莫徭”于何地乎?
三、《蛮子歌》为刘禹锡在连州所作辨
1、《连州腊日观莫徭猎西山》之西山,即连州城西隅,今连南县城南北连绵诸山,距连州市区十多公里。莫徭,即今连南、连山两县之排瑶。
2、《蛮子歌》描述的“蛮语钩辀音(外人难懂的瑶语)、蛮衣斑斓布(镶花边的瑶族服饰)、熏狸掘沙鼠(以腊野兽为生计)、时节祠盘瓠(十月十六祭盘王)、腰斧上高山(上山时腰系竹篓,携刀斧)”等习俗,与今本地瑶人之习俗,似乎没有什么区别。“蛮衣斑斓布”与隋书谓莫徭“其女子青布衫,斑布裙”高度耦合。
3、《连州腊日观莫徭猎西山》诗言“蛮军部伍嚣”、“惊麏时跼跳”,《蛮子歌》则言“蛮语钩辀音,蛮衣斑斓布”、“恍若惊麏顾”,两诗均用了“蛮、惊麏”等词,应可作为两诗同时所作的佐证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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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司马迁《史记·南越列传》
2、引言3处均见杜佑《通典·南蛮上》
附录:刘禹锡诗三首
莫徭歌
莫徭自生长,名字无符籍。市易杂鲛人,婚姻通木客。
星居占泉眼,火种开山脊。夜渡千仞溪,含沙不能射。
蛮子歌
蛮语钩辀音,蛮衣斑斓布。熏狸掘沙鼠,时节祠盘瓠。
忽逢乘马客,恍若惊麏顾。腰斧上高山,意行无旧路。
连州腊日观莫徭猎西山
海天杀气薄,蛮军部伍嚣。林红叶尽变,原黑草初烧。
围合繁钲息,禽兴大旆摇。张罗依道口,嗾犬上山腰。
猜鹰屡奋迅,惊麏时跼跳。瘴云四面起,腊雪半空销。
箭头馀鹄血,鞍傍见雉翘。日暮还城邑,金笳发丽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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