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课堂

 　刘在平

阶梯教室真大，满满当当的学生。我的提问引起一片嗡嗡议论。于是，我点了第一排左侧的那位男生发言，他刚刚说了几句，就引起大家的反驳，反驳的同学有又遭到另一批同学的反驳，课堂上一片混乱嘈杂。为了控制课堂，我想好了说什么，我很自信地认为一定可以让大家安静下来，而且应该是一篇不错的总结发言。可是突然停电了，教室里变得昏暗，外面吗？雷雨大作，我想问问何时来电，但到处找不到手机。这时，有的同学开始逃课，我更着急了，大声说：哪位同学去联系一下旁边的办公室，问问停电咋回事？一位女生，好像是学生干部，站起来说：“老师！应该让大家都带上口罩！”我突然意识到，这是防疫期间！这么多人集中在教室里，不戴口罩太危险了。可是，我自己的口罩呢？真是忙中出错，越错越乱。我深深滴谴责自己，作为一位资深的教师，怎么能让课堂成为这样？

雷声雨声，惊醒了我。

窗外果然雷雨交加，走出梦课堂，从床上坐起来，那种自责的纠结依然缠绕心头。

凌晨时候的梦，往往记忆清晰，每个镜头都历历在目。可是，我的提问是什么，学生讲了什么，却一丝一毫也想不起来。我准备好的发言是什么？也想不起来，但印象中一定有这样的内容，就是首先要肯定学生积极发言，热烈讨论，然后再做个总结……

在不同的高校站过讲台，大量讲课，学生无数。已经五六年没上课了，虽然也做过多次讲座。每次经过熟悉的教室，总要停下脚步，向里面张望，如果有老师讲课，就会听一听；如果空旷，就会走进去，也不知道看什么。看什么呢？为了回忆？还是重温一种感觉？

但是，离开课堂以后，却太多次在梦中重返课堂。

我已经开始讲课了，却有同学告诉：老师，您走错教室了！是吗？我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不过还没忘了收拾公文包。然后踏上了回到正确教室的征程。急匆匆赶路，心里满是迟到的自谴，关于道歉的语言在激烈地组织筛选当中。可是，前面竟然遇到一条河流，大桥在很远的地方，于是毫不犹豫地纵身跃入水中，为了抢时间、加速度，将自己最熟悉拿手的蛙泳变成自由泳。可是，公文包呢？真是忙中出错。不管它了，心里暗自决定，一定要讲好这一课，一定要弥补自己的过失！决心加满满的自信鼓舞着我劈波斩浪。但是，对岸分明是一排排的学生，我似乎在喊：“同学们，回到教室去，我来了，我们好好上课啊！”学生越聚越多，有的男生甚至跳下水来营救我。不行，不能这样，我只有拼命地自由泳，向着属于我的课堂。

水越来越凉，标准的自由泳姿势让我蹬开了被子——冻醒了。

坐在床边，仔细回想每一个情节，那次的“梦课堂”——应该是“梦向课堂”——便深深地印在了记忆中。

多数的梦都记不清了，但一些镜头却能凸显。比如，一群学生围着我，我在解答问题；课件不好用，拿着粉笔在黑板上奋笔疾书；有的学生逃课了，更多的学生涌进来，最后一排的后面站满了同学；我好像又朗诵了一首诗，教室里充满了温馨欢乐……

假的，都是梦。但是，真假相间，亦真亦幻。

弗洛伊德总是试图对每一个梦情节作出解释，于是写了《梦的解析》，我没有引用过他的“案例”，很有理由地认为那种分析不太靠谱。但是弗洛伊德将梦与人的潜意识联系起来，我深受启发，随着读书思考，越来越认同。

梦，是潜意识的窗口。

潜意识不会按照理性逻辑去整合素材，或者说，人在做梦的时候，基本上没有严格清晰的理性逻辑参与其中。但是，激情投入、印象深刻的经历，包括精神层面活动的意识“滞留”，会曲折地、迂回地、变形地、幻境地在梦中涌现。

快七十了，讲课、讲座的机会会越来越少。但我相信，还会无数次地在梦中重返课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