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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一定又掉了一志愿必修了!”“你怎么这样凭空污人清白……”

(2017-12-22 14:08:08)

“你一定又掉了一志愿必修了!”“你怎么这样凭空污人清白……”

文/精神病人欢乐多

本文系作者授权“清南”发布




声明:本文纯属娱乐,无任何指向性。


T大的选课的规矩,是和别校不同的:都是一个做工简陋的大网页,网页上预备着区分大小写的验证码,可以随时卡人。选课的人,傍午傍晚下了课,每每出个下学期任选一志愿,换一节英语课,——这是一年前的事,现在英语课不能交易了,——靠电脑趴着,默默的选完才能毕业;倘肯多出一门文核,便可以换到得分高的课,或者别的水课,刷GPA了,如果是单身妹子,往往能换到好几节课,但这些T大学生,多是理工科基佬,大抵没有这样的优势。只有技术大佬,才在补退选时才登录网页,打开刷课机,慢慢地刷课。


我从大一起,便在后台的选课部分里当工作人员,管理员说,我naive,怕应付不了上面领导,就在后台做点事罢。外面的理工基佬,虽然能手撕微积分,但搞不定验证码和校外VPN访问的也很不少。他们往往要亲自看着食指在键盘上爬动,看过大小写输对没有,又亲自挪动鼠标,点下登录,然后放心:在这严重监督下,开后门也很为难。所以过了几天,管理员又说我干不了这事。幸亏三陪计划的情面大,辞退不得,便改为专管维护秩序的一种无聊职务了。


我从此便整天的坐在服务器前,专管我的职务。虽然没有什么失职,但总觉得有些单调,有些无聊。管理员是一副凶脸孔,学生们也没有好声气,教人活泼不得;只有孔线代登录,才可以笑几声,所以至今还记得。


孔线代是站着选课而不换课的唯一的人。他身材很尴尬;青白脸色,皱纹间时常夹些伤痕;一部乱蓬蓬的稀少的头发,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穿的虽然是衣服,可是又脏又破,似乎十多年没有洗。他对人说话,总是满口张量内积,教人半懂不懂的。因为他姓孔,别人便从选课系统上的“高等线性代数”这半懂不懂的话里,替他取下一个绰号,叫作孔线代。孔线代一登录,所有选课的人便都看着他笑,有的叫道,“孔线代,你成绩单上又记W了!”他不回答,对电脑说,“学术之道,要限选一志愿。”便点了两下鼠标,调到了一志愿。他们又故意的高声嚷道,“你一定又掉了一志愿必修了!”孔线代睁大眼睛说,“你怎么这样凭空污人清白……”“什么清白?我前天亲眼见你选了余京智的大物,一志愿。”孔线代便涨红了脸,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争辩道,“必修不能算掉……大物!……余京智的课,能算掉么?”接连便是难懂的话,什么“女生加分”,什么“很水”之类,引得众人都哄笑起来:机房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听人家背地里谈论,孔线代原来是数学系的,但终于没有修够学分,又不会换课;于是愈学愈菜,弄到将要劝退。幸而体育不错,便替人家跑跑阿甘,换几节作业抄。可惜他又有一样坏脾气,便是偷懒。跑不到几次,便连开始骑车抖阿甘,记了好几次交通工具。如是几次,叫他跑阿甘的人也没有了。孔线代没有法,便免不了偶然做些抄袭的事。但他在我们网站,品行却比别人都好,就是从不吐槽;虽然间或看不清验证码,重复登录十几次,但一声不吭,也不吐槽,从键盘上默默输入了正确的验证码。


孔线代上过半学期课,涨红的脸色渐渐复了原,旁人便又问道,“孔线代,你当真没退学术之道?”孔线代看着问他的人,显出不屑置辩的神气。他们便接着说道,“你怎的连个水一点的文核都选不到呢?”孔线代立刻显出颓唐不安模样,脸上笼上了一层灰色,嘴里说些话;这回可是全是小班讨论很水之类,听不懂了。在这时候,众人也都哄笑起来:机房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在这些时候,我可以附和着笑,管理员是决不责备的。而且管理员见了孔线代,也每每这样问他,引人发笑。孔线代自己知道不能和他们谈天,便只好向孩子说话。有一回对我说道,“你上过学术之道么?”我略略点一点头。他说,“上过,……我便考你一考。学术之道的论文,怎样写的?”我想,劝退一样的人,也配考我么?便回过脸去,不再理会。孔线代等了许久,很恳切的说道,“不能说罢?……我教给你,记着!这些事应该记着。将来调戏学妹的时候,装B要用。”我暗想我离脱单还很远呢,而且学术之道从来都选不满;又好笑,又不耐烦,懒懒的答他道,“谁要你教,不就是一篇600字,好几篇3000字,还有各种答辩,信息素养作业么?”孔线代显出极高兴的样子,将两个指头的长指甲敲着回车,点头说,“对呀对呀!……小班讨论有好几个作业,你知道么?”我愈不耐烦了,努着嘴走远。孔线代刚拿出一大瓶墨水和一大张4开纸,想把学术之道的任务全列出来,见我毫不热心,便又叹一口气,骑上电动车以15km/h的速度挪走了。


有几回,隔壁P大听得笑声,也赶热闹,围住了孔线代。他便给他们发学术之道的PPT,一人一份。同学们看完PPT,仍然不散,眼睛都望着电脑。孔线代着了慌,伸开五指将屏幕,弯腰下去说道,“看不完了,再看就看不完了。”直起身又看一看文件夹,自己摇头说,“太多太多!学术之道PPT?太多了。”于是这一群同学都在笑声里走散了。


孔线代是这样的使人快活,可是没有他,别人也便这么过。


有一天,大约是补退选前的两三天,管理员正在维护服务器,查看后台数据,忽然说,“孔线代长久没有登录了。还差10学分毕业呢!”我才也觉得他的确长久没有来了。一个保送的人说道,“他怎么会登录?……他被人肉了。”管理员说,“哦!”“他经常帮社团做宣传。这一回,是自己发昏,竟给素协宣传去了。素协的东西,能宣传的么?”“后来怎么样?”“怎么样?先被大家喷,后来是人肉,查了大半夜,再被骂出屎了。”“后来呢?”“后来素协也被喷了。”“素协为啥被喷?”“为啥?……宣传伪科学?肯定被抵制。”管理员也不再问,仍然慢慢的维护他的服务器。


中秋之后,秋风是一天凉比一天,看看将近期末;我整天的翘课,也须自学一番了。一天的下半天,没有一个人登录,我正合了眼坐着。忽然间听得一个声音,“选一门课。”这声音虽然极低,却很耳熟。看时又全没有人。站起来向外一望,那孔线代便在柜台下对了门槛坐着。他脸上黑而且瘦,已经不成样子;穿一件破夹袄,盘着两腿,下面垫一本数学书,用草绳在肩上挂住;见了我,又说道,“一门文核。”管理员也伸出头去,一面说,“孔线代么?你还差一节马原毕业呢!”孔线代很颓唐的仰面答道,“这……下学期再修罢。韦奶奶的被抢光了。这回是文核,课要水。”管理员仍然同平常一样,笑着对他说,“孔线代,你又被截课了!”但他这回却不十分分辩,单说了一句“不要取笑!”“取笑?要是不被截,怎么会转入试读?”孔线代低声说道,“自己退的,退,退……”他的眼色,很像恳求管理员,不要再提。此时已经聚集了几个人,便和管理员都笑了。我加了课,放出去。他从破书包里摸出四本习题集,放在我手里,见他满手是泥,原来他便用这手走来的。不一会,他选完课,便又在旁人的说笑声中,坐着用这手慢慢走去了。


自此以后,又长久没有看见孔线代。到了毕业,管理员查了下公告说,“孔线代还差一门马原呢!”到第二年选课,又说“孔乙己还差一节马原呢!”到毕业可是没有说,再到第三年也没有看见他。


我到现在终于没有见——大约孔线代的确退学了。



来源公号:精神病人欢乐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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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链接:http://mp.weixin.qq.com/s/Mqy0bbLC8p5eRo_6LoOxr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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