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载中…亲朋好友如相问，就说我在写论文
(2017-04-13 14:05:52) 亲朋好友如相问，就说我在写论文
文/鹿人三千
本文系作者授权“清南”发布
1
4月9日，四川内江，晴，无风。
空气中划过一丝血腥，有充耳不闻世间事的过客恍惚路过，他兀自缓缓抬头，眼看沱江水一如人生，宁静斑斓又如猎刀。良久，过客叹道：“不知道又有多少亡魂要祭奠这江山如画。”
在过客迈着说不上踏实的步子慢慢走过东桐路的时候，他的背影后，一个少年背着书包，下了公交车，形色匆匆。
少年的身前，过客的背后，一株月季凋落，一瓣花瓣落在马路上，被辗作红尘。
谁也没有看见。
2
“你查重是多少？”夜幕下，宿舍走廊边，一个低沉的声音刺破黑暗。
“哎，爽子，不瞒你说，百分之四十五，距离百分之三十还有不少距离。”另一个稍清秀的声音响起，月光路过，露出一张戴着眼镜的身形单薄的少年脸庞，就张还说得上不谙世事的脸上，有一双皓月一般明亮的眸子。
随着一个烟头撕开沉默，叫做陈爽的少年站起身来：“恨么？”
区区两个汉字，寥寥十二笔画，却让两人陷入无边的沉默。
那个身形单薄的少年的脸却骤然扭曲了，本就出彩的眼睛此刻却满是如同深水寒潭一样幽邃的仇恨。他昂然抬头一步向前，一眼就看出没做过什么苦力活的秀才手青筋暴起，一把揪住陈爽的领子：“不恨？我请的假回来改论文，十二天了，十二天了，整整十二天我没有睡好觉了，你来告诉我，我恨不恨？”
陈爽不说话，少年松开手，深呼吸一口气，缓缓说道：“经理说最多七天假，现在已经十二天了，论文还是过不了。这是我第一份工作啊，第一份啊……”
陈爽看了看捂着头蹲下去略微有啜泣声的少年，这么一个识四书通五经说不得国士无双起码也配称栋梁的人现在却是这么一副贩夫走卒的狼狈样子，觉得心里微酸。
他上前拍拍微微抽动的肩膀，接着转身离开。
有些脆弱，哪是他人能看得的？
“毕业论文么？九天下凡的牛鬼蛇神？屁话。”陈爽神经质地喃喃自语。
在不远处，一个声音在墙角响起：“终于，还是要回来写论文了么？”
这声音听不出悲喜，听不出欢愁，像如来纵观世人一样，毫无情绪。
宿舍外，不见月黑，空剩风高。
3
陈爽推开寝室的门。
三个室友都坐在自己的桌子前，敲击着电脑，听见开门声，三人都侧头看来。
“回来了？”
“嗯。”
再无他话。
陈爽忽然觉得很心慌，这哪里是他大口吃肉大碗喝酒潇潇洒洒策马奔腾的室友，分明是三个失去生还希望的囚徒，眉宇间空剩绝望。他轻轻走过三人背后，一人在改格式，一人在做仿真，一人在敲代码。
“怎么会这样？”陈爽轻声道。
室友大洋没有转头，开口问道：“你的论文题目是什么？”
“基于单片机的音乐播放器。”陈爽沉声道。
大洋忽然发出一声嗤笑，这笑声充满了嘲笑：“你还不快做？你以为两三天能写完？”
陈爽皱眉：“你们怎么写的？”
大洋没有说话，小鹏却开口了，用一种憔悴到极致的声音，这声音陈爽见过两次，一次是因为他把学费丢了，一次是因为他发现他的女朋友背着他跟了别人。
“找篇范文，改内容，去给导师看，改查重，然后再给导师看，过学校官方查重。”他一字一句地说道，似乎用尽了他的所有力气。
“很难？”
小鹏轻笑：“你写就知道了。”
陈爽打开背包，把电脑放在自己桌上，却猛然看到很久之前自己写的一句话：“所有的罪孽，都该还。”
该么？
天知道。
4
“这个电路图怎么回事？”
“不知道，自己去文库查。”
“这段话没对，为什么会加这么多多余的元器件？”
“我看看。”
……
“要求几千字？我写了一千了。”
“八千。”
“？？？？”
……
“先去某宝查，然后学校官方查重。”
“某宝准么？”
“我同一篇论文在两家店查万方，一个百分之四十，一个百分之五十。”
“那怎么办？”
“继续查，如果一个百分之十，一个百分之十五，就没啥问题。”
……
陈爽终于明白为什么所有人看上去都没有生机了，你体会过绝望吗？一如从金戈铁马的战场上败逃下来的残兵，气力还在，心智却早已留在了硝烟里。
一句一句改，一词一词查，到最后重复率居然上涨了百分之五个点，宣布你距离猝死又近了一步。
“喂，陈爽吗？听说你回来了？明天上午来我办公室一趟，关于你之前发给我的毕业论文。”悦耳的铃声过后，一句轻飘飘的话语却让陈爽本就开始消沉的意识彻底进入到九幽地狱。
也许，明天噩梦就醒了。
是夜，陈爽躺在床上想到。
窗外，梧桐树未眠。
5
“你这个论文问题很大。”导师是个美丽的女人，岁月似乎忘记了她，让她在悄悄读过不惑之年的门槛后还依旧像少女一样充满了魅力。
如妖。
陈爽不说话，只看着电脑显示屏上自己的word文稿，不敢直视导师的眼睛，听闻导师开口，才轻声说道：“怎……怎么？”
“问题分为格式和内容。”导师轻抿一口茶，飘雪的香味从茶杯里奔出来，浩浩荡荡地冲向整个办公室。
“嗯？那我是格式问题？”陈爽很忐忑。
“你的论文不是格式的问题或者内容的问题，实话实说，你这篇论文是我见过形形色色的论文中最差的。”导师轻描淡写，陈爽却仿佛看到有一把利剑放在自己眼珠前，稍不注意就是万丈深渊。
“你到最后都没有研究结论，你告诉我你这篇论文的意义何在？”导师依旧眉目如画，语气也说不上严厉，从小陈爽就知道，越是不生气的人说不生气的话，背后才是真正的深水炸弹。
“那个……”陈爽只知道自己额头渗出了冷汗。
“重写吧，记得做仿真，实物就不必做了。”导师放下茶杯，一锤定音。
直到走出办公室，陈爽都感觉眩晕，自己可是熬了几个通宵写出来的啊，就这么……就这么……
他一回头，赫然看见物理与电子信息工程学院的门匾像被人捅了几刀，上面满是鲜血。
6
“你导师怎么说？”大洋问道。
陈爽瞥了大洋一眼，突兀地问道：“我们……要是不拿毕业证……”
小鹏从床上弹起来：“笑话，四年学费和时间你给我？”
江湖路太远，侠士太多，哪有升斗小民的存活之地。
“你知道吗？就像你全心全意去爱一个人，那个人忽然离开了，你知道你们是怎么认识的，你知道你们是怎么相爱的，你知道你们是怎么在一起的，但是……你真的……你真的没有那个想法重新开始了……”大洋缓缓开口，他背对着陈爽，看不到表情。
陈爽皱眉，豁然开朗，写毕业论文不正是如此么？
工科的，理科的，商科的，文科的，风云学长，帅气师弟，如花学姐，阳光师妹，甚至就是拈花轻笑弹指间樯橹灰飞烟灭的导师，哪个又不是这么过来的呢？
只是，真的好难，真的。
7
距离答辩还有十一天，论文却要重写，知网还在微笑。
狼人杀局不约。
大保健局不约。
饭局酒局民政局不约。
球局戏局游戏局不约。
亲朋好友如相问，就说我在写论文。
陈爽暗自想到，紧闭的门外，一声哀嚎响起：“麻痹老子还不信我毕不了业了。”
他一愣，泪流满面，万一真的毕不了业呢？
8
4月12日，内江，阴，有风。
空气中划过一丝血腥，有充耳不闻世间事的过客恍惚路过，他兀自缓缓抬头，眼看沱江水一如人生，宁静斑斓又如猎刀。良久，过客叹道：“不知道又有多少亡魂要祭奠这江山如画。”
他背后的某所本科院校的某栋楼里，一个少年正撕裂着大脑的细胞，只为了那八千个可以换读书生涯句号的字符。
明天有太阳吗？
谁知道呢？
来源邀稿：鹿人三千（lurensanqian）
作者简介：鹿人三千，简书签约作者，大四工科在读。喜欢讲故事，不喜欢讲道理。
http://www.cwbgj.com/advance/ueditor/php/upload/20170413/14920634835197.jpg
http://mp.weixin.qq.com/s/LBDYvdnmO7ZFo5yXiK1rBg
喜欢
0
赠金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