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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梦记》与《从文自传》

(2016-08-08 09:10: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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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梦记》与《从文自传》

文/齐物秋水

本文系作者授权“清南”发布


一九三五年一月五日的《人间世》,周作人写有一个书单,题曰《一九三四年我所爱读的书籍》。寥寥三本书:希本著《木匠的家伙箱》、霭理斯著《我的告白》,及《从文自传》。


列年末书单的事情,周作人做过三次,除《人间世》外,另两回均为《宇宙风》,乃一九三六年与一九三七年。合计六种书,永井荷风《冬天的蝇》,谷崎润一郎《摄阳随笔》,罗素《闲散礼赞》,H.C.Knapp-Fisher所著The World of Nature,M.Hirschfeld所著Men and Women,B.Dawson所著The History of Medicine。


合而观之,可看出《从文自传》在其间何其特殊:唯一的一本中国书,且为唯一的晚辈作者所著。即使抛开一九三四这个年份,能让周作人喜读的本国同时代著作,可谓屈指可数,或许废名作品算是其中的异数(周氏与这位弟子有着审美上的相契),而沈从文的这本自传能够列于其间,自然是难得的。其后,周作人并未忘记《从文自传》和沈从文,在一九三八年七月十一日写给日本松枝茂夫的信中有云:“关于沈从文,前改造中山本君曾说鄙人云沈系苗族,此有错误,前译‘边城’中如说及著者,乞弗沿用为幸。鄙意只云沈君生于镇筸,其地苗人甚多,风俗殊异,若关于沈君氏族之传说,则未能断定也。沈君有‘从文自传’,想已览及,不但文笔惠佳,其叙幼时情事可以见沈君生活之一斑,亦有用也。”在向日本学者解释沈从文的族群问题时,也不忘推荐《从文自传》一书,可见周作人之欣赏。


“幼时情事”之言,令我想起另一本书:日本文泉子的《如梦记》。《如梦记》一九〇九年东京出版,周作人次年即购阅,迟至一九四四年方译出(“假如我在文学上有野心的话,这就是其一,此外是想把希腊神话的注释做成……”),迤逦三十余年,可谓念念不忘。他说,“文泉于此书写儿童生活与明治风俗,至为可喜,又与我有不少情分”,“书中所记大概是十岁以前的事,在明治维新初期,新旧事物混杂在一起,或者与中国的民国前后有点相似,有许多奇妙的事情值得记载,这里就只觉得太简少一些,有点可惜,但是这也是难怪的”。


可以看出,《从文自传》和《如梦记》均记述“幼时情事”,亦关涉彼时彼地风俗(且《如梦记》为明治维新初期,《从文自传》确为“中国的民国前后”),潜在的共通所在多有,周氏喜读这两种书,绝非偶然。不妨将两者并置一处,稍作比较,或可看得更为显豁些。


《如梦记》记述的是“十岁以前的事”,《从文自传》的最后一笔是在北京西河沿一家小客店的旅客簿上写下——“沈从文年二十岁学生湖南凤凰县人”。虽有年月上的差别,但事关“幼时情事”却并无分别。


回忆“幼时情事”,文泉子和沈从文不约而同,都记下“源头”的记忆。《从文自传》中写道:


“关于祖母的死,我仿佛还依稀记得我被谁抱着在一个白色人堆里转动,随后还被搁在一个桌子上去。我家中自从祖母死后十余年内不曾死去一人,若不是我在两岁以后做梦,这点影子便应当是那时惟一的记忆。”


《如梦记》详细记下幼时独自醒来未见到妈妈哭闹的事情,最后由祖父抱到海边:


“就只在这样茫漠的记忆之中,在春天的海边采着裙带菜,接我过去的母亲的脸,直至现在还在眼前历历如见,这件事我深觉得是不思议的事。”


均回溯至源头追忆,自然在情理之中,然而从他们描写之细致来看,其记忆之悠远、绵长是令人惊叹的。


童蒙时的浑浑噩噩,或会被认为是常态,而所谓悲哀,总是少见的。而文泉子、沈从文却都写到了儿童的“哀”。文泉子记述自己由邻人带去看戏,回来途中,“蝶对了多代不断的诉说,怨恨那打架的对手,多代则宽慰他,叫他千万别再打架了。讲话中止了,二人便只默默的,急急的走路。夜更是深了。在我小孩的心里,也无端的深深的感到了秋夜的哀愁”。沈从文回忆第一次独自出远门,“那时宽阔的江面,已布满了薄雾,有野鹜之类拍翅在水面向对河飞去,天边剩余一抹深紫。见到这些新奇光景,小小心中来了一分无言的哀戚”。哀愁,哀戚,这些字眼在世人的印象中,似与儿童没太多纠葛,然而文泉子、沈从文却真切地写出来了,只能说孩子的心理不为外人了解的尚居于多数。


文泉子、沈从文都仔仔细细写了上学读书的事,不过,文泉子是在认真读书,沈从文是在认真逃学,两厢恰具有趣的反差。文泉子是个乖孩子,有一读一,有二读二,连习字用的批改符号也很在意:“学校的习字不用梅花的记号,却加上大圆圈。当初有点奇怪,但是后来觉得这是新式,所以更好。评语则云佳佳,或云大佳,绝佳。先生的算盘大得出奇,很是好笑。还有乘法九九决,全级的学生一齐用尽气力大声嚷嚷,也觉得很是好玩的。但是在一切功课之中,我所最喜欢的还是读本。听着讲义,比在家里受教的时候还要容易了解,感觉非常的愉快。”文泉子从在家里识字到学堂读书,乃循规蹈矩的好学生,而沈从文,却是个调皮鬼,净生着法儿逃学,在学堂外的时候比学堂里还要多,“我从不用心念书,但我从不在应当背诵时节无法对付。许多书总是临时来读十遍八遍,背诵时节却居然琅琅上口,一字不遗,也似乎就由于这份小小聪明,学校把我同一般同学一样待遇,更使我轻视学校”。他的理由是什么呢?


“我自己总以为读书太容易了点,把认得的字记记那不算什么希奇。最希奇处,应当是另外那些人,在他那份习惯下所做的一切事情。为什么骡子推磨时得把眼睛遮上?为什么刀得烧红时在盐水里一淬方能坚硬?为什么雕佛像的会把木头雕成人形,所贴的金那么薄又用什么方法作成?为什么小铜匠会在一块铜板上钻那么一个圆眼,刻花时刻得整整齐齐?这些古怪事情实在太多了。”


沈从文在日后的回忆中,谓之“我读一本小书同时又读一本大书”。也正因有这样的淘气经历,才能成就以后的沈从文吧。文泉子与沈从文,成年后都写出很好的作品,而两位幼时的读书却刚好处于两端,是有意味的参照。


懵懂的异性吸引或知慕少艾,文泉子、沈从文所记有同有异。沈从文专写“女难”一节,记录一则完整的故事,少年的悲伤自不必提,且看另外的片段:


“有时在城墙上见一群穿了花衣的女人从对面走来,小一点的女孩子远远的一看到我,就‘三姐二姐’的乱喊,且说‘有兵有兵’,意思便想回头走去。我那时总十分害羞,赶忙把脸对雉堞缺口向外望去。好让这些人从我身后走过,心里却又对于身上的灰布军衣有点抱歉。”


微妙的少年心理,欲说还休,抱歉云云也就不足为怪了。而《如梦记》中,作者年纪更加幼小,因之其反应更加直截了当或曰好笑些,“说什么家里的小姐送给哥儿做新娘子吧,又说明天起就带给哥儿做新娘子吧,又说明天起就带到哥儿家去吧,说话稍有不同,意思总还是一样。我听了这些话讨厌的不得了。并不是嫌憎八重姐,说是做新娘做新郎这些事莫名其妙的觉得讨厌罢了……那时我的遁词总是说,八重姐若是来做新娘子,要用铁槌子打她”。末一句话令人喷饭,孩子气尽出。


《如梦记》还记下了一幕浴场的遭遇:


“有一天我照例独自去洗浴,抓住了浴槽的横档在学作游泳,忽然的有人开了门,走下台阶来了。我回过头去看,乃是想不到的一个年青女人。她把雪白的身体略略向前屈着坐在浴槽档上,拿热汤从肩头往下淋着。她看了我的脸笑嘻嘻的说,哥儿是六号吧。我觉得她在什么地方仿佛有点与杂货铺的多代相像。我不懂得什么六号的意思,只好模糊的回答说,嗳。”


此处的笔触平平淡淡,波澜不兴,不过三十多岁的文泉子回忆七八岁时的情景,如此毫发毕现,仿若历历在目,说明当时的场景给幼童的他留下如许深的印象,儿童心理的波动,可为一佐证。


社会风俗,非无关紧要,因为人即处身于这样一个大的氛围中呼与吸,而文泉子、沈从文均记录下所处时地的大量民情民俗。稍梳理一下文泉子提及的事物,即有雏人形、独乐、舂年糕、神乐、盆踊、阵笠、水祝、经帷子、回头水、酒颠童子、纸窗风筝、踏碓、上草履、《伊吕波歌》、活人形、鱼鲊、金米糖、黄土萝卜、丁丁山、七味辣火、守庚申、金太郎、公家派、舌切雀、蠼螋、花道、采配等,可谓是明治风俗之大观。而沈从文于湘西风情的描绘当仁不让,浓墨重彩:


“城中人每年各按照家中有无,到天王庙去杀猪,宰羊,磔狗,献鸡,献鱼,求神保佑五谷的繁殖,六畜的兴旺,儿女的长成,以及作疾病婚丧的忀解。人人皆依本分担负官府所分派的捐款,又自动的捐钱与庙祝或单独执行巫术者。一切事保持一种淳朴习惯,遵从古礼;春秋二季农事起始与结束时,照例有年老人向各处人家敛钱,给社稷神唱木傀儡戏。旱季祈雨,便有小孩子共同抬了活狗,带上柳条,或扎成草龙,各处走去。春天常有春官,穿黄衣各处念农事歌词。岁暮年末,居民便装饰红衣傩神于家中正屋,捶大鼓如雷鸣,苗巫穿鲜红如血衣服,吹镂银牛角,拿铜刀,踊跃歌舞娱神。”


如此这般,以至湘西凤凰的魅惑力至今不绝,且有愈发兴盛之势。


自然,《如梦记》与《从文自传》的不同处亦是极多的。《如梦记》的日文直译曰“梦一般”, “我现在便想把记忆就照那么样的写下来,但是所留存的只是比梦还不得要领,或可说只是幻影似的一种感觉,所以这里边事件是什么都没有的”。文如其名,文泉子记下的多为温馨的事,幼时即使有诸多不愉快,也在暖色的滤镜下,多了柔性的调子。而《从文自传》,太多骇人的场景与故事,作者平静讲来,却更有残酷、残忍之感,如此多的血腥、杀戮场面进入一个少年之眼,如何影响之,如何塑造之,这是实在令人好奇的。


《如梦记》与《从文自传》既是极好的文学作品,又是那一个时代少有的记录“幼时情事”的文字,有着如此的双重因素,因之吸引了周作人的目光。早在一九一八年的《人的文学》中,他即说过,“女人与小儿的发见,却迟至十九世纪,才有萌芽……小儿也只是父母的所有品,又不认他是一个未长成的人,却当他作具体而微的承认,因此又不知演了多少家庭的与教育的悲剧……中国讲到这类问题,却须从头做起,人的问题,从来未经解决,女人小儿更不必说了”。一九二三年的《儿童的书》,更进一步说:“中国还未曾发见了儿童,——其实连个人与女子也还未发见,所以真的为儿童的文学也自然没有……”有这样超越于时代的深刻认知,我们就可以理解他为何会对早年读过的《如梦记》念念不忘,又对自湘西走出的沈从文所写自传另眼相待。周氏将“嘉孺子而哀妇人”提到“圣王之道”的高度,终其一生无改其道。


来源邀稿:齐物秋水(豆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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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s://www.douban.com/note/5724708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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