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士和侍从……以及龙，一个互相伤害的故事

文/猛犸（豆瓣）   微博：叶猛犸

本文系作者授权“清南”发布

骑士牵着马，和侍从走过森林里的一片空地。透过稀疏的树木，能看见前面的草地和石山，龙的巢穴就在那里。

“高贵的主人。”侍从说，“我们现在是否要放出信鸽，通知国王陛下？”

“我亲爱的侍从，你总是这么周到。就按你说的做吧。”骑士说，看看太阳。“我们休息一会儿，吃点东西，然后去宰了那头野兽。”

侍从放出消息，把弓箭放在一旁，从背包里拿出水和肉干，仰望着骑士。

“光荣的战斗就要开始了！”侍从有点激动。“我们将会救出公主，而我勇敢的主人将成为国王。能成为这一切的一部分，真是我这一生中最幸运的事。”

骑士的大胡子也掩盖不了他的微笑。“而我忠实的侍从，你将成为我最重要的助手。你将成为骑士，拥有爵位，而且为王国管理大片土地。我们是个很好的团队。”

“不敢梦想这样的荣耀，我的主人。”侍从说。“我还是只做您的侍从就好。”

“这是你应得的，我勇敢的朋友。”骑士拴好马，在行囊里翻找出一块硬面包。“来，把你的匕首给我。”

骑士用侍从的匕首切面包，匕首却啪的一声折断了。骑士看看手里断掉的匕首，把它们远远扔掉。“真靠不住啊，那些铁匠。”

“现在的东西，质量越来越差了。”侍从递过另一把匕首。

“唔。”骑士剪短地应了一声。他翻出两个小瓶子，其中一瓶略大一点。“这是强力药剂，好不容易从皇家药剂师手里买到的。这瓶大的给你吧，我忠实的朋友。”

“不不，过一会儿要战斗的是你，我勇敢的主人。还是你喝吧。”侍从说。

“不不，过一会儿你会用弓箭，要是龙转向你的时候，你得跑快一点。”骑士把大瓶递给侍从。

“没关系，我完全信任您的勇敢和力量，我亲爱的主人。”侍从坚持。

骑士叹了口气。“你真是最好的侍从，我亲爱的朋友。”

侍从笑了笑，拿过小瓶子来，两人轻轻碰了碰，同时一饮而尽。

两个人同时打了个嗝，又同时笑了起来。

“那么，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骑士挑起一边眉毛，笑了笑。“我亲爱的朋友？”

“什么？”侍从说。

“没什么。要是有想和我说的，直接说就好。”骑士说。

“嗯。”侍从张了张嘴。又闭上了。然后又张开。“反正你也没什么选择。”他说。

听见自己说出的话，侍从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哦，忘了说，这种药有个副作用，就是会让你说实话。”骑士说。“不过没关系，毕竟我们是这么亲密的伙伴，对不对？ ”

侍从想闭上嘴，但是话语还是源源不断地从嘴里溜出来。“整个王城的人都知道你来杀龙。所以无非几种结果。第一，你害怕，于是逃跑了。”他想伸手去捂住嘴，但双手却像有自己的意志一样坚决拒绝。

“嗯，可能我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勇敢。”骑士点头同意。

侍从挣扎着和自己搏斗，拼命想要阻止自己，却依然流畅地说下去。“所以你只好脱下盔甲溜走，隐姓埋名过完下半生。而我呢，会带着你的盔甲和马回去，说你光荣牺牲。国王为了显示他的宽容和公正，会赏赐我些什么，说不定还能混个骑士当当。”

“很有可能。”骑士用力咬着面包，点点头。

“第二种可能是你被龙干掉了，于是趁着龙把你变成烤肉的时候，我就跑回去。结果也差不多。”侍从奇怪地扭动着跳起来，看起来想要去撞树。但是没成功。

“嗯。”骑士喝了一口水，把面包冲下去。

“第三种可能是，你和龙搏斗，而我趁机去救公主，然后带着公主回去。”侍从又一次尝试，依然没成功。他的表情像是见了鬼，还混着大量绝望。

骑士低下头。“没想到你会有这种计划。我们是一个团队啊。”

“团队？别开玩笑了！”侍从扭曲着冷笑了。“我只是个侍从而已。脏活累活都是我来干，好事从来都没有我的份。谁擦亮你的盔甲，打磨你的长剑？我。谁每天参加宴会，醉醺醺地打猎，接过姑娘们的花束？你。”

“啊，我不知道你是这样想的。”骑士说，有些伤感。“我从没想到过这个。”

“因为骑士脑壳里长的都是肌肉。”侍从气喘吁吁，大汗淋漓。“你们光知道每天喝得醉醺醺，直着舌头吵来吵去，用大锤彼此殴打。你们不会想。”

“我很伤心。我们没能花时间多在一起聊聊，真是不对。”骑士闷闷地说，站起身来，开始捡树枝。“这样吧，我们点堆火，把昨天那只兔子烤一烤，喝点酒好好聊一聊。”骑士开始捡树枝。

侍从颓然倒地，胸口剧烈起伏。他似乎又能控制自己了。

“那肉……蠢货，你会把龙引来的！”侍从声音嘶哑。

“那不刚好吗。然后我就光荣赴死，而你趁机去救公主。”骑士说，继续忙着燃起营火。

“你……能这么说，我倒是没想到。”侍从慢慢坐起来。

“我很难过。我觉得自己不是个合格的骑士。”骑士说。“我本来应该更关心你的。”

营火噼噼啪啪地燃起来了，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但两人都知道，已经太晚了。

骑士笨拙地烤着肉，用侍从的匕首在肉上划出口子。

侍从死死地闭着嘴，不看骑士。

风带来了烤肉的香味，泛起油光，滋滋作响。油滴到营火里，一小股黑烟冒出来，又马上消散了。

“酒在背囊里，去拿一下好吗？”骑士埋头转着烤肉，声音闷闷的。

“现在就喝酒？不等到胜利了吗？”侍从问，声音有些发颤。

“嗯，反正结局已经注定了。”骑士说，还是没有看侍从。

“我……敬佩你的勇气。”侍从慢慢站起来，向战马走去。

“是啊。”骑士说。“我也敬佩你的勇气。”

侍从走了几步，被什么绊了一下。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一张大网兜了起来，挂在树上。

“怎怎么回事？这里怎么会有陷阱？快放我下来！”侍从喊。

“你觉得有没有另一种可能性？”骑士慢慢说，切下一片烤肉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龙会闻到烤肉的味道，过来吃了你，而我带着公主回去？”

“你……你？”

“嗯，这个陷阱是我昨天晚上做的，是特别为你定制的。其实骑士脑袋里也不都是肌肉，我敲开过几个骑士的脑壳，仔细研究过。”骑士说，撕下一只兔子腿，“哦对了，那个小瓶子里是真话药剂，大瓶子里只是水。你选错了。”

侍从试着撕开大网，但是那张网很结实。他去摸身上的匕首，却绝望地想到匕首都已经在骑士手里了。

骑士骑上马，啃着兔子腿。“不过谢谢你告诉我真实想法，我应该不太会内疚。那么就再见了。我会讲一个壮烈的故事，你应该会被追封成骑士的。别担心。”

侍从用力撕咬着网，但网上甚至连点痕迹都没留下。营火的烟飘过，侍从的眼泪都流了出来。

远远地他听见低沉的吼声。侍从恐惧地睁大眼，眼中映出一个小黑点，正在越来越大。

龙轻飘飘地落在地上，翅膀扇起的大风吹得侍从晃来晃去。

龙凑近侍从打量着。“你怎么会挂在这里？还烤着肉？”

“有个骑士！他向你的巢穴去了！”侍从喊，“他要去救公主！快去阻止他！”

龙缩了缩脖子，坐在营火旁，挠挠鼻尖。

“看你的打扮，应该也是和骑士一伙的啊。为什么告诉我这个？”龙问。

“他拿我做诱饵啊！你看不出来吗？”侍从怒吼。

“哦。所以你就出卖他，想让我不吃你，是吗？”龙眯起眼睛。

侍从只轻轻点了一下头，没敢说话。龙的话里带着着明显的怒气，哪怕最迟钝的人也能听出来。

“我觉得这不是全部。”龙轻轻掂起火上的烤肉，闻了闻。“我能闻出毒药的味道。你给骑士下了毒吧？”

侍从的喉结动了动，没说话。

“所以，你的计划是让他缠住我，然后你去救公主？反正无论如何，他都会死掉。”龙摇摇头。“你们俩都希望我能对付一个，然后另一个就趁机救出你们的公主，是吧。”

侍从不敢看龙，汗珠从头上滚下来。

“真可悲啊。”龙叹了口气，指尖拨着侍从，让他像秋千那样晃来晃去。“你看，这就是你们这种……什么词来着？体制？的问题了。你们互相害来害去，结果什么事都做不成。可悲。”

“放我下来好吗？”侍从恳求。“我会好好服侍你，我是个很好的侍从，经验丰富，体贴周到！我发誓！”

龙瞟了侍从一眼。“你就像只很好的苍蝇。被蜘蛛网困住的苍蝇。”龙展开翅膀，飞了起来。

侍从撕心裂肺地嚎叫起来。

—本集完—

来源邀稿：猛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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