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野猎人》中莱昂纳多被熊撕咬的长镜头是怎么拍出来的?

文/加刘景长

本文系作者授权“清南”发布

CG+特效化妆。这段戏是一个Alexa65mm的单机位拍摄，哈苏中画幅镜头，也是第一部用这套设备拍的电影成品，镜头拍摄时间很长，这样可以让观众完全沉浸于被熊袭击一事上。然后就是和特技团队一起设计如何让小李子移动，当然了，大部分动作是他自己表演的。导演和摄影师编排摄影机动作并且将所有参考动作组合起来。
拍摄这段戏剧组进行了非常详尽地计划，他们想不仅要在外景地实拍，还要拍出最好的结果。为了做到这个要求，在拍摄前期的计划要细化到每一帧，如果这段戏要多加10秒钟，那这个镜头就要再烧掉一两百万美元。
为此剧组找来了许多真实的视频和从工业光魔那边弄了很多熊的动作作参考。一般来说，剧组把一个镜头都准备好的时候，就确定不变了，可是这段戏在制作中途还是做了很多改变，导演不想让这头熊过于“怪物”，它必须始终只是一头熊，尽管它很危险，但只能做出熊该做的动作，在制作快结束时导演觉得这只熊过于勇猛了，给人感觉有点过界，又做了很多的更改。
拍摄这段戏时特效公司并没有做视觉预览。对于导演亚历杭德罗来说，排练就是视觉预览。不过却参考了大量的视频，导演亚历杭德罗和摄影师卢贝兹基在YouTube上找到一个视频：在某个动物园，有人不小心跌进了熊居住的地方——而某人用手机之类的东西记录下了熊对这个不幸人的袭击。这个视频让人很不舒服，不过亚历杭德罗和卢贝兹基很喜欢。
对于特效制作来说，必须用真实参考材料说服导演。他会经常问：“熊会这么做吗？”然后特效制作团队就要告诉他：“会啊，请看这段材料。”特效制作团队将数百段小剪辑组合到一起，这个视频可以匹配每个细微之处。
每次表演的脚步，每次嘴唇翘起的动作。拍摄前会一遍又一遍观看参考材料，使特效与小李子的表演相匹配。比如小李子被钉在地上，母熊用爪子按着、并且踩上他的头的镜头；相机直视着熊，小李子在装死。熊则在思考他对自己以及幼崽是否构成威胁，这只熊她没有生气，只是因为目前的场合而烦躁。她在来回踱步，向上看，向周围看。用导演话说，“小李子对熊而言什么都不是，他就像一块鸡肉或者鲜肉。”要想传达出这些，只能依靠丰富的细节。这个段落可能很多细微之处不惹人注意，但必须尽量自然，熊嗅东西，她的鼻孔和嘴巴非常富有表现性，因此细节是非常多的。熊没有皱眉或生气，如果我们让她看起来生气或愁眉不展，那就不自然了。我们在她眼睛的形状与视线处做了细微的动作。她的头脑很简单，只是在检查身下的猎物而已。当然，幼崽在背景呼唤她，使得她离开了猎物。
对于特效来说，制作这段戏的毛皮始终是挑战，尤其是摄影机离毛皮那么近。它有些湿润，夹杂着很多碎屑。因此，特效公司做了很多艺术细节和细微差别。制作熊的团队研究和匹配参考材料并研究环境，他们要混合血液和雨点带来的湿润感，这对工业光魔的通道有很高要求。不过没有问题，因为它是工业光魔。有OpenEXR能解决，EXR的数据格式是巴西渲染器和工业光魔联合开发的，每个通道的数据类型是FP16，一共四个通道64bpp，每个通道1个bit位用来标志“指数”，5个bit用来存放指数的值，10个bit存放色度坐标（u，v）的尾数，其动态范围从6.14 × 10 ^ -5到6.41 × 10 ^ 4。
这些让人惊叹的镜头全都是在自然光源下拍摄的，连一块反光板都没用过。可怜的摄制组必须每天3点起床，等待3-4小时，只为抓住最佳光源出现的时机抢拍。这也导致很多镜头只能一次完成，因为下次再拍光线就不一致了。于是，这部电影整整用了好几年才完成制作。
小李子形容就像是一出舞台剧，演员必须一丝不苟地彩排，还要疯狂地紧紧追着神奇的自然光的节奏，有些光可能就只有在这一个小时，甚至半小时才会出现。
电影里90%的场景都是真实的。竣冷的冰山，荒芜的原野，苍冷的冬天，所有演员表现的艰辛，饥饿，寒冷：全是真的感受 。甚至在拍冰河部分的时候，演员真的要将双腿插入冰冷的河水里，呆上大半天。就这么泡，泡足一百八十天。
导演亚利桑德罗认为，同样的季节和环境，同样的艰苦，会将演员和所有其他的剧组人员，带入到与剧中同样的情感中去。
拍戏如此艰难，每天挨饿受冻的小李子便在拍摄过程中病倒了，导演说：哦，那就拍你生病的那场戏吧（冷漠）。所以当你们看到影片里的小李子病得一脸痛苦，不用怀疑，那是因为他真的很惨…..后来小李子说，这是他拍过的最接近纪录片的电影。

听到熊的声音？不不不，你们听错了哦……其实是匹马……

除了镜头上的特效，熊的声音部分，也包含着音效师的大量心血。

音效师：马丁-赫南德兹

小李子被熊撕咬这场戏里，由于熊在视觉上的动作非常复杂多变。因此，光是录制熊的声音，音效师就用了近50种声音素材。包括马、骆驼，甚至还有音效师自己的声音…当你听到熊在大喘粗气，其实大多是马配的音。

下面引用《环球新闻》对这只“熊”的扮演者格伦·恩尼斯的访谈。
(Glenn Ennis，有着15年经验的资深特技演员，身高1米92，体重226斤)

你怎么拿到这个角色的？

恩尼斯：一开始他们找了两个人在美国那边演练所有的细节，有一个人累到被送到了医院，因为整体的演出必须要把一个人抓起来、丢来丢去、翻过来又转过去，甚至要模仿灰熊攻击另一个人，用四肢跑10公尺，这对一个体型庞大的人来说其实很吃力。直到其中一人体力无法支撑被送去医院后，我接到了剧组的电话询问我能不能接替这个角色。我学习他们排练的过程非常快速，剧组希望可以尽量的真实，真正呈现出灰熊的动作细节，或许我的演员背景帮助我很快上手，因为如此的排练会消耗非常多体力，对于一般人来说根本无法顾及演出，于是我成为第一名的熊。

你是如何揣摩灰熊的呢？从影片或是相关的素材学习吗？

恩尼斯：其实有很多的影片，我必须感谢那些把被熊攻击的状态拍下来的人们，在网络上很容易可以找到被熊攻击的影片。其中有许多细节是只有熊才有的特性，我们试图将这些特性融入到电影中。最有趣的是熊在攻击别人时，一开始会很暴力，过了一会它们会变得意外冷静，休息一下再变回凶狠的样子，我们觉得这样的行为很像猫咪在跟老鼠玩，这样的假设最后成功地呈现出一只没有情绪的灰熊，如何表现自己的无所畏惧。

在演出攻击的桥段时，对你来说要维持百分百真实是不是很难的一件事情？

恩尼斯：绝对是！在排演时我必须穿著特制的蓝色服装，加上一个熊头，导演非常坚持在每一个小细节都要跟真的熊一样，这只蓝色的熊必须要跟最后做CG的熊一样，就算这只熊，在现场看起来像是蓝色小精灵，也还是要尽量百分之百真实演出。

导演在拍摄电影时都照着电影发展顺序拍摄，这个镜头总共有2分钟的时间，在那样的地理环境下实在是非常困难，小李子必须要被丢向一颗树、翻过来之后滚到另一边、被抛起来，然后他还要爬行。他的身上总共有三条绳索绑住，一不小心绳索会缠在我的脚上或是绕在他的脖子上，所以每一个动作都必须要经过精心排练，才不会让绳索牵制我们的动作。演完两分钟那样的戏之后，累到整个人像烧起来一样，但必须要振作起来再做一次，这样总共拍了好几天。

恩尼斯演熊前

你在电影中跟小李子一起在森林的地上打滚，你知道那是多少人的梦想吗？

恩尼斯：最有趣的是有一幕熊在跟李奥纳多打斗时，画面上是要呈现出熊用嘴巴在咬小李子的外套，实际演出中我的脸就正面对着小李子的屁♂股，我的脸整个埋在他的屁股里好长一段时间，我想这是很多人的梦想，不过不是我的。

这场戏拍摄时有多折磨人？

恩尼斯：伊纳里图导演是按照时间顺序拍的，这场戏从头到尾一共两分钟，如果你实地看下拍摄时的地形，你就会知道这场戏拍起来有多难。小李必须被丢向一棵树，翻过身之后滚到另外一边，被掀起来，然后还得爬一段…拍摄时他身上全程绑着三条绳索，这些绳索有的时候会缠到我腿上，有的时候绕到他头上，每一个动作都是精心安排好的，这样这些绳索才不会缠绕住我们。

这段两分钟的戏拍完之后，整个人都筋疲力尽，全身就像是烧起来一样。然后还得恢复原样，重新再拍一遍。这场戏一共拍了几天，来来回回拍了很多很多次。每天的午餐休息时间才是最折磨人的，因为你可以休息一会，但接下来你又得接着去拍。

拍这场戏时是小李自己演，还是他的特技替身来演？

恩尼斯：排练时绝大部分情况下是让他的替身来演，但有时小李也会自己参与排练。因为这场戏需要记住很多的细节，所以他也得自己熟悉下。你不能分段去理解这些东西，而是得一口气拍下来。小李排练时基本都在旁边看，但大部分时间我的工作都是和小李的替身排练，一直到影片真正开拍。

本片的特效化妆师Duncan Jarman在variety的访谈说，这部片的化妆上最大难度是小李跟熊厮杀，小李必须从头到腰被乳胶假肢整个包住，整个上妆的过程要花四个半小时，在森林深处，周围环境都是零度以下，这些化妆只能保持一个半小时，所以这一切都要在一个半小时的时间内展现出来。
而且在这样零下环境，只有一个机子能工作。温度低的时候，机子耗电特别快 。

主角在这个故事中所经历的旅程跟康复的过程，都必须靠他身上的妆容去呈现，如果他身上的妆不够有说服力，那么这部片的品质跟可信度就会大大的降低。观众必须看了就能相信这个人被熊残暴的攻击过，而他身上经过那只熊蹂躏的伤口，又是怎么样开始腐烂，然后又怎么样开始复原，这些我们必须要想的很清楚。可怜的他每天都必须在化妆椅上坐个六个多小时。因为整个伤口康复过程是很渐进式的，所以我们单单为了他的脖子的撕裂伤就要设计七种不同的假肢来呈现每一个不同的愈合阶段。

参考资料
[1]studiodaily
[2]http://107cine.com/stream/77183/
[3]How 'The Revenant' Hair and Makeup Team Transformed Leonardo DiCaprio
[4]'The Revenant's' Production Designer on Challenges of Working Outdoors
附带一提：
本片拍摄设备Alexa XT，Alexa M，Alexa65mm，Panavision 65mm，Red Epic Dragon。
镜头 Zeiss Master Primes 12,12,16,18mm，Leica Prime 16mm，Arri 65mm Primes 28mm, 42mm，Angenieux Optimo Lenses (some scenes)。
Alexa65mm能拍6.5K分辨率，传感器比65mm的胶片还稍大一点，尺寸为54.12*25.59，比哈苏H5D好，应该是目前数字摄影机里最大的一款传感器。自带的是哈苏中画幅镜头。感光芯片ARRI A3X CMOS sensor，画幅尺寸5-perf 65 mm (54.12 mm x 25.58 mm 有效图像区域)。

来源邀稿：加刘景长

原文链接：https://www.zhihu.com/question/38783139/answer/92970757?from=profile_answer_car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