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你过的不好,我就放心了
知道你过的不好,我就放心了
文/唐妈(简书)
本文系作者授权“清南”发布
事先声明:此文不是爱情故事,只是希望通过一个特别的视角反应一些东西,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文中故事是真实的,就发生在昨天,我们单位隔壁的小区。
我气呼呼地坐在沙发上,瞪着正在换鞋的肖扬。
“电影都散场了。”
“噢,明天陪你去看。”
“今天最后一天,明天电影院下映了都。”
肖扬没有说话,换好鞋跌进了沙发里,将头枕在我怀里,还蹭了蹭,像个孩子。每次他这样,我的心就软了。我摸了摸他的短发,全是灰。他还把脸闷在我怀里,瓮声瓮气地说:“出了趟任务,刚开完总结会。”
“吃饭了吗?”
“嗯,边吃边开的会,食堂的黄焖鸡难吃死了。”
肖扬是我的男朋友,他是个消防员,听起来很酷是吧?果然,人只能看到别人光鲜的一面。
我们俩的规矩,回了家不谈工作,所以我从来不问他的任务,只要他能回来,我就觉得这任务应该是顺利的。肖扬也很少提工作上的事儿,可是,今天他洗了澡出来却没开电视,反而窝进沙发,把头枕在了我腿上。
“怎么了这是?”我挪了挪屁股,让他躺的舒服些。
“今天的任务挺顺利的。”
“那不挺好的。”
“小丫,今天那女人差点就死了。”
肖扬忽然睁开了眼睛,眼珠子黑亮,却又有点淡淡的愁苦。
我摸了摸他的眉毛:“嗯,你说,我听着呢。”
本来下午肖扬是休息的,可是临近中午的时候忽然接了警。城郊机场附近一个城中村有人要跳楼,女性,在六层楼顶,情绪很激动,已经上去一个多小时了,不让人靠近。
肖扬带了五个人,拉了充气毯,拉开警报,赶往现场。
现场是城中村的一个小区,报案人是村里面的村长,长得很壮实,皮肤黑亮,发际线很高,估计很快就会发展成地中海。见肖扬从车上跳下来,立马递了根儿烟过去。
肖扬看了他一眼:“郭村长吧?你先把情况介绍一下吧。”
肖扬边说边观察着周围的环境。今天是周六,不过就算不是周六估计这村里的闲人也不少。这会儿现场已经被围的水泄不通,老中青幼各个年龄层的都有,都抬着头看着对面六层楼上的那个女人,很多人正在拿着手机拍照摄像发微信朋友圈。没有人在做安抚工作。
这个小区在交通主干道上,这会儿看热闹的人已经把路都堵了。附近在施工,很多土方车和罐车,这会儿大车小车搅成了一团,都是外地的车,也不敢按喇叭催促看热闹的人躲开,看热闹的人也不理睬,大喇喇地都站在路中间。整个现场秩序一团糟。
肖扬冲王涛喊了一声:“王涛,清场。”说完看向了那位姓郭的村长:“郭村长?”
郭村长露出个憨实的笑容,眼睛笑得看不见了:“啊,警察同志,是这样的。这婆姨家老汉儿昨天在乡政府闹事被抓起来了,今天这婆姨不依不饶,非让放人。这不,一哭二闹三上吊。警察同志我跟你讲啊,这女人就是吓唬人的,她不会真跳。”
快十二点了,今天的太阳很耀眼,但是风也不小。楼顶的女人穿了件黑色的衣服,看不清是棉衣还是羽绒服,坐在楼顶边缘,身子靠在栏杆上。
“多会儿上去的?”肖扬眯了眯眼,问道。
郭村长看了一眼跟在自己身后的一个高壮的后生,那后生立刻道:“十一点上去的,有一个来小时了。”
“不会真跳是吧?那女人多大年纪了?”
郭村长愣了一下:“快四十了。”
“郭村长看着也差不多年龄嘛,你说你在那么高的地方吹一个小时的西北风,会怎么样?”
郭村长有点尴尬,还想再说什么,肖扬却懒得理他了,招呼着兄弟们拉起了警戒线,把看热闹的人赶到了警戒线外。
他拉住王涛:“先铺垫子,人上去一个小时了,这么大的风……”
那楼在小区里面,消防车需要从小区正门进去才行。肖扬有点恼火地冲站在背风处的郭村长喊道:“郭村长,让你的人把小区门给车让出来!”
姓郭的应了一声,招呼着几个年轻手下开始驱赶小区门口的村民。
又过了十五分钟,终于清出了一条路,肖扬招呼小林子把车开进去。经过身边两个女人的时候听见一个对另一个说:“哼,这彩娥可胆子真大啊。换我,我可不敢爬那么高。”另一个嗤了一声:“哼,爬一次,就能多分几万块钱呢。”“不能吧?凭什么啊?”“凭什么?拼命呗!”
肖扬厌恶地看了那俩磕着瓜子的女人一眼,大步走进了小区。
还好,楼下面有空地,正好可以撑开充气毯。几个人让村长的人帮着接好电源,根据那女人的位置撑好了毯子。这毯子不大,只能管人现在呆着的这一片儿,希望这女人不要挪地方。
肖扬跟队里汇报了现场情况,皱着眉看向了小区门口越来越多的人。大中午的,这些人都不吃饭吗?真他妈饿。
“王涛,你和我上去。”
肖扬刚迈出一步,就听见人群发出了巨大的惊呼声:“啊!”
肖扬吓了一跳,抬头朝上看去。
逆着光,看不清那女人的表情,只能看见乱发在风中乱飞。那女人竟然颤巍巍地站了起来,一条腿跨出了栏杆!
“我操!这村里就没个安抚情绪的啊?村干部都干嘛吃的!”肖扬紧张地看着那女人的动作,生怕她就这么掉下来。
“没人管……不是人……不让人活了……”那女人的哭喊声在顺着风都钻进了众人的耳朵里,凄厉如刀。
肖扬和王涛对视了一眼,咽了口唾沫。情绪这么激动,太容易出事儿了。
那女人喊了几分钟,估计也有点害怕,又退了回去,靠在栏杆上,大声哭了起来。
肖扬问身边的村长:“郭村长,她家人呢?亲戚呢?让来个人安抚一下啊。”
“警察同志,你是不知道啊。这一家子都是刁民啊,为了个分钱的事儿都堵了人乡长的车好几次了。昨晚见自家老汉儿被派出所带走了,竟然把自家瘫痪在床的婆婆抬到了政府。你说,你说这不是胡闹嘛这。就剩下个老公公,来了也是坏事儿!”
“我不管你们分钱不分钱,我只管救人。你现在得找两个人配合我们一下。一个,在下面儿劝着,一个,跟我上去,到上面分散她注意力。最好是女人。还有,外面拿手机拍照那些,赶紧的劝走了。这因为下面人的起哄从楼上跳下来的事儿还少啊。”
肖扬对这个姓郭的实在是不待见,口气也冲了起来。
郭村长冲身后跟着的一个绿衣服的女人吩咐道:“月英,去,让水英在下面劝着点儿,她俩平时不关系好吗?”
被叫做月英的女人撇了撇嘴:“费劲儿!她闹会儿累了就下来了!”
姓郭的瞪了她一眼:“快去!哪来那么多废话!”
那叫月英的女人踩着高跟鞋扭着腰朝外走了,一会儿,就听见外面有个大嗓门的女人喊开了:“彩娥啊,你别想不开啊。春喜正和派出所联系着呢,一会儿就让你们家玉德回来了啊。你别急啊……”
“你们骗人……”楼上的又喊了一嗓子,都有点儿破声了。
肖扬打量了去而复返的月英:“走吧,你跟我们一块儿上去。劝两句。”
肖扬、王涛带着月英爬上了楼顶,一上楼,肖扬就被风吹得闭了口气。风真大。他们是从另一边儿上来的,离那叫彩娥的跳楼女人有二十米的直线距离。
彩娥还在声嘶力竭地跟下面的水英理论着,没注意到他们上来了。肖扬冲王涛打了个手势,两人慢慢朝彩娥的方向摸去。月英翻了个白眼,也跟了上来。高跟鞋踩在水泥楼顶上,发出嘎嘎嘎的声音。
彩娥被惊动了,猛地转过了身,冲几人喊道:“别过来!再往前我就跳下去。”
肖扬和王涛连忙停了下来,站在原地不敢动了。
“我们不过去,不过去啊。这么长时间了,看这天儿冷的,你不冷啊?把衣服上的帽子戴上呗。”肖扬冲彩娥喊道。
那彩娥愣了一下,把帽子拉了起来,肖扬看得出那女人身体已经到极限了,拉帽子的手都在抖。
“你饿吗?我给你送个面包过去?对,还有水。”肖扬继续喊道,慢慢朝前挪了几步。
彩娥警惕地看着他们,又朝下看了看。
“你们别过来!什么时候把我老汉儿放了,我什么时候下去!”
“他们正联系着呢,那不是需要办手续吗?你先吃点东西吧,这都中午了你看。你不饿啊?”肖扬又往前挪了几步,离彩娥只有五六米了。
彩娥估计又冷又饿,根本没注意到肖扬离自己这么近了。她看了一眼肖扬手里的面包,忽然大声哭喊道:“你们都骗我!根本就没打算放我们家的!你们都不是人!吃人不吐骨头!”
这彩娥饥寒交迫,情绪眼看就崩溃了。她忽然再次站了起来,肖扬心提了起来。村里面住的都是平房,即便是秋天晒粮食冬天扫雪,也不过爬个三四米的高度。这楼将近二十米,这女人身体情况又这么差,恐高加上疲惫,绝对是致命的。看着彩娥嘶喊着又小心翼翼地转过了身,看向了楼下,他又往前挪了挪,离彩娥不过三米的距离了。
太阳特别好,晒在人身上暖暖的。可是,架不住呼号的寒风。彩娥的身子忽然晃了晃,脑袋朝下直直地跌出了栏杆!肖扬的瞳孔猛的缩了一下,大喊了一声,也不知是一步还是两步蹿了过去,看看拉住了彩娥的一只脚!楼下的人群再次发出了一声惊呼,一群鸽子扑棱着翅膀从对面的楼顶飞走了。
彩娥没有发出声音,估计是晕过去了。肖扬单手拉着她,脖子上的青筋都爆了起来。王涛扑过去抓住了彩娥的另外一只脚。
肖扬和王涛把人交给了医护人员,默默地下了楼。
“收队!”
我吹了吹肖扬虎口的撕裂伤:“疼吗?”
“还行,习惯了。我就是心里面堵的慌。”
“你是说那个要跳楼的女人吗?”
“你是没见那现场,那些看热闹的人一脸冷漠,年轻人都拿着手机拍照,年纪大点的就在那儿风言风语。我走的时候看见村里人把那女人从救护车上抬下来了,直接抬到了乡政府,怕是要接着闹。还有那姓郭的,唉……”
我轻轻叹了口气:“你没听过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吗?这都是她自己的选择,无论是选择去堵乡长讨公道,还是选择跳楼威胁,都是她的思想和出身决定的。她如果受过教育,就会有别的选择。比如,她可以选择上访或者寻找舆论伸冤。再比如,像她今天这种处理方式,只会产生两个后果:第一,她老公本来可以放出来的,但是这下子肯定一下出不来了。自古,如果发生了众臣长跪为某个人求情的情况,皇帝一般都是会把那个杀掉的。因为,如果不杀,就不足以确立自己的威仪和权威。这个女人的情况也是一样。本来,她老公这种上访方式不过关几天杀杀锐气就好了,可能一半天就放出来了。她这么一闹,你让决策人怎么想?肯定不能屈服啊。所以,你今天在现场根本就没见到几个主事儿的。第二,为他人做了嫁衣裳。你也看见了,最后她甚至医院都来不及去,就被抬进了乡政府。冒着生命危险闹了几个小时,最后却是别人在享受她的劳动成果。说难听点,这都是她咎由自取,自己脑子不好使。”
肖扬沉默了好一会儿,翻身坐了起来。我知道他听进去了,可是还是膈应。
“肖扬,你也说了,周围人的冷漠。一直都是这样的,鲁迅的《药》里面那些围观者的冷漠,你还记得吗?所以,永远不要把自己置于弱者的地位,不要妄想用自己的悲惨博取别人的怜悯进而获得什么既得利益。如果将自己的无能和软弱示于人前了,大部分时候,好些的冷眼旁观,差点的冷嘲热讽,再狠点的,就是落井下石了。你没听过那句话吗?知道你过的不好,我就放心了。很残酷是吗?”
肖扬疲倦地靠在沙发上,轻轻地捻着我的手指。忽然跳了起来,他俯下身狠狠捏了捏我的脸。
“啊!肖扬!要死啊!疼死了!”
“小丫,你太不可爱了。什么东西到你这儿就变得这么暗黑了。算了,我明天带你去看部喜剧吧。”
“喂,你说的啊,再爽约,我可就不客气了。”
“怎么不客气啊……”
夜深了,寒风还在呼号,城市里的天空看不到星星,整个城市慢慢陷入了沉睡,世界再次陷入了寂静和黑暗,直到明天太阳升起前,都是这般,黑暗。
来源邀稿:唐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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