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死了，我也不想和你埋一起

文/方洛洛（豆瓣）

本文系公众账号“方洛洛（fangluoluostory）”授权发布

受访者：小奇
年龄：30
职业：公司职员
采访手记：小奇的故事把我弄哭了。两个人，曾真的爱过彼此，是怎样的伤害会让其中之一喊出：“就是死了，我也不想和你埋在一起”这样的狠话呢？有句话叫愈爱愈伤害，是的，你爱一个人有多深，他就能伤你多狠。

下面是小奇的故事。

【我曾以为婚姻是灵丹妙药，结果它却成了毒药】
我有过一次失败的婚姻，其实早在结婚前，已经有种种迹象证明，这段婚姻注定会失败，但我就像个盲目的瞎子，不知道自己的底线在哪里，只知道一味地纵容他，对他好，最后还义无反顾地嫁给了他。

他是我的初恋，认识他时，我才23岁。那是我目前人生中最好的时候，我皮肤白皙，身材苗条。

他曾对我非常好，哪怕我们之间后来经历了那么多不堪，我也不会否认这点。每天早晨，他会起床给我买早饭，还会接送我上下班。出门旅行，他会准备好一切，不用我操任何心。看见漂亮的东西，他觉得我会喜欢的，也一定会买给我。我的腰不好，他带我去做按摩，也从来不让我拎重的东西。我们搬家的时候，大件的行李都是他打包的，他几乎不让我动手。

慢慢地，我变得特别依赖他。那时候，我的人生中除了他，似乎再也没有别人了。我的一切爱好都以他为主，他喜欢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我变成了重色轻友之人，只跟他的朋友出去玩。如果现在让我形容我们之间的感情，那就是：一个小女孩爱着一个小男孩，非常的不成熟。

我们恋爱一年多就同居了。同居以后，我才发现，他有很严重的问题。那时候，我睡觉早，但他睡得晚，半夜了还在玩手机。我问他干嘛呢？他倒是不撒谎，说在和一个女性朋友聊天。他们俩很早就认识了，对方在酒吧工作，晚上无聊，会和他闲扯几句。

我当然不开心了，和他吵架，他就带我去见了那个女性朋友，对方果然是个酒吧的服务员，我也就不再胡思乱想，也不多说他什么了。

可紧接着，他又和一个女网友聊得火热。为了表达对我的忠心，他会把他们俩的聊天记录给我看。直到有一天，他要和那个女网友见面才彻底激怒了我。我又哭又闹，他却指责我对他缺乏信任，不给他空间。最后我以分手威胁，他才没有再和那个女网友联系。

后来，他失业了。我觉得没什么啊，我相信他一定会找到满意的工作，我能做的就是不离不弃。那时候，我每个月2000块工资供我们俩人生活。

过了半年，他才找到赚钱的营生——打游戏。那时候，他一个月最多能赚到一万块，最少也是8千，是我工资的4、5倍。虽说这看着不太靠谱吧，但我却觉得他好棒，连打个游戏都能赚到这么多钱。每天下班，我就打包他喜欢吃的东西到网吧找他，陪他呆到10点，再一起回家。

我们决定结婚是在恋爱的第四年，当时周围没人看好我们俩。他一直没找到正经工作，怎么看都像社会闲散人员。我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嫁给他，他是一个几乎没有自我约束能力的人，但毕竟我们之间有感情了，他是我的第一个男人，我也希望他是我的最后一个男人。我不愿意和别人再重新来过。而且，我还抱着幻想，认为婚姻是解决一切问题的灵丹妙药，只要结婚了，他肯定会变得成熟、靠谱。结果，我的婚姻非但不是灵药，反倒成了毒药。

我知道是我的一再纵容才导致他越来越过分，是我的底线失守才让他这么明目张胆地欺负我。

结婚以后，他依然如故。我们最后一次一起出去玩是和几个朋友K歌。他中间消失了2个多小时，怎么打电话都不接，我很着急，不知道他去哪里了，找了他几次也没找到。后来，他终于回来了，说是去游戏厅拍老虎机了。

我是一个急脾气，他总怨我对他太强势了，为此我们不知道吵过多少次。其实我只是太在乎他了，哪怕他和朋友的关系处理得不理想，我都会冲上去帮他解决。

但这次我没发火，只是很平静地跟他说：“你看看身边的人，大家都开始有自己的事业、自己努力的目标了，而你还在玩，你不能总这么不接地气。是时候脚踏实地的走好每一步了，我知道迈出第一步很难，但我会陪着你走。”

他说：“老婆，你说得对，只要你不生我气，我都听你的。”

“别光听听，走走心吧！”我只回了这一句，我太了解他了，他是那种当时觉得自己不好，是真的要改，但睡一觉醒来就全忘干净了的人。

果然，那之后没几天的一个晚上，他趁着我睡着，偷偷地把我的信用卡拿走，去拍老虎机了。一直到早上我才发现。他输得信用卡都透支了才回来。

我坐在家里放声大哭，觉得日子没法过了。他被我哭烦了，冲我嚷道：“还不是你逼我赚钱？要不我怎么会玩都这么大？”他还把这一套理论说给他妈妈听，结果他妈妈指责我说：“你为什么不把卡藏好啊？你为什么不改密码啊？你这样逼得我儿子想去死啊！”

隔天晚上，他就跟我提出了离婚，原因是我脾气太大，又强势，对他妈妈还不好。我知道是他妈妈在背后挑拨的，坚决不同意。他还放狠话：“如果你不离婚，我就去法院起诉你。”

我崩溃了，觉得自己好像被骗了一样，我家电都买好了，刚放到新房里，这正准备着办酒席呢，他们全家却来这么一套。我说：“你起诉吧，起诉我也不会离婚。”

他又说：“不离婚也可以，但有条件，你得答应我家人来和咱们一起住，还有啊，你要收敛你的脾气，不要什么事情都管着我，你是有考察期的，如果一个月你还是这样，咱们还是得离。”

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我一个人回到了老家，心里难受得不行，却不敢跟爸爸妈妈说，怕他们为我担心。我妈妈当时一直在规划为我买一辆车当嫁妆，有一天，她在聊到底要买什么车的时候，我突然醒悟了，我意识到自己不能再这么稀里糊涂地过下去了，我不能把爸爸妈妈赚的辛苦钱搭进我要散黄儿的婚姻里。

我动身回去，他来火车站接的我。我态度很好，他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不再给他任何意见，他反倒觉得很奇怪，跟我说：“媳妇你咋了？我怎么说什么你都觉得行呢？”

我说：“我真的觉得挺好的，就按你的意思做吧！”

当天晚上，他就呼朋唤友到我们家去了，使唤我干这干那，我就照做。之后，他们又出去玩了一个晚上，这要是在之前，我肯定是一遍遍的电话催他了。但这次，我没有打电话给他。

我的转变让他得意忘形，他在他妈妈和朋友面前会表现得对我满不在乎，但只有我们两个人时，他又会变得温和。那段时间，我表面上很乖，不跟他闹，也不再管他，他就像一匹脱了缰绳的野马，几乎每晚都不回家。

我整晚都睡不着，眼泪从天黑流到天亮。一是觉得自己很失败，确实在相处中做得很不好，二是对他失望至极，我起码初衷是为了让我们俩更好，可是他却耳根软听他妈妈和朋友的挑唆。我知道是我的一再纵容才导致他越来越过分，是我的底线失守才让他这么明目张胆地欺负我。


【我无法让自己在这样痛苦的婚姻中继续下去了】
人承受压力和伤害的能力是有限度的，一旦到了某个程度，会开启自我保护机制。我的自我保护机制就是在那个时候开启的，我不想再被他伤害了，我无法让自己在这样痛苦的婚姻中继续下去了。

下定决心离婚后，我变得异常冷静。我开始找律师咨询，因为他之前不是说过要打官司嘛，我要留一手。在律师的点拨下，我开始翻他的钱包，发现了洗浴中心的卡，我查他的聊天记录，发现有很多约炮软件，打开都是老公老婆的叫着，晚上，我就去洗浴中心找他的车或是他朋友的车，每次都一找一个准儿。我真的是，连一分钟都不想要在呆在这段婚姻里了。

有天中午，他刚睡醒，正拿着饼干吃呢，我就跟他摊牌了。

“你觉得这样过有意思吗？”

“你又想干啥？老毛病犯了是吗？”

“我只想问你，你觉得你这样过有意思吗？”

“咋了，又想离婚呢吧？”

“好，那我们离婚吧！”

“离就离，反正我也不想和你过了。”他把手里的饼干给捏碎了。

我背起包就往外走，等电梯的时候，他突然出现把我拖了回去。他开始撕我的包，把我手机什么的都拿了出来，说这些都是他给我买的，让我还给他，连戒指也要走了。

然后，他用手顶着我的脖子，吼道：“想离婚是吧？不如咱们一起去死啊！”

我没有挣扎一下，很冷静地跟他说：“你想咋样都行，不过，就是死了，我也不想和你埋在一起。”

他气疯了，把家里的东西全砸了，我打电话报了警，在警察局呆了一下午，直到晚上我爸妈来接我。当晚，他不让我进家门，我们就住在酒店里。

第二天，我们到一个咖啡厅谈的离婚。他妈妈说话很难听，但我都无动于衷，因为我了解他，只要我反驳一句，他都不会离婚。在拟好的离婚协会上，我们双方都签了字。我是净身出户。

我爸其实早就跟我交代过，买房子，我们不出钱也不装修，房产证我们也不要求写名字。这个世界太浮躁了，如果以后出了什么事情，咱们不和他们扯皮。结果还真被我爸说中了。

结婚的时候，我只买了家电，这点也一直被他家诟病。但离婚时，我连家电都没要，只带走了那张被他透支的信用卡。后来，我用了一年半时间才还清这笔欠款。

当天下午，我们就去民政局办离婚手续，可他没带结婚证，还是我回去取的。我看见他在朋友圈里发“他终于解脱了，自由了，我跪下求他不离婚，但他就是不想要我了”诸如此类的话。也许真是心如死灰了，我竟然没什么感觉。

【我要感谢老天，在我洋洋得意的时候，狠狠地教训了我一顿】
离完婚，我就跟爸妈回老家了。他开始不停地给我打电话，我不接，他就打给我妈，我很不高兴他骚扰我家人，接过电话，质问他找我干嘛。他态度很好地说：“你看你连电话都不接了，咱们不做夫妻还能做朋友啊！”

我冷笑着说：“我人生中最后悔的事就是跟你耽误了这么多年，以后我们再也不要联系了，一辈子都不要联系了。”他被激怒了，对我破口大骂。

没过多久，他妈妈又给我打电话，说我这么多年花了他儿子很多钱，想要还钱。

我大发雷霆：“你让你儿子来我家闹吧，我不怕丢人，只要他敢来，你信不信我能打死他？你还管我要钱，你儿子穿的衣服都是我买的，我要过钱没有？你儿子送我的生日礼物我都还了，连戒指都给他了，我给他买的电脑、游戏机，我要了吗？我妈给你儿子见面礼1万多，你们家还我了吗？你儿子半年多不上班，是我养的他，你还有脸来跟我算钱？”他妈妈挂断了电话。

他最后一次给我打电话是要我陪他看一个生病很严重的朋友。我干脆地拒绝了他。那之后，他就开始恨我了，到处跟人说我有多坏，多渣。他妈妈还把我的照片洗出来，只要有朋友去家里，就拿照片说，这是我儿子以前的媳妇，可不是东西了。这些都是我最近联系到一些朋友，他们跟我说的。

朋友们都说我很有勇气重新来过，其实决定只是一瞬间的事，但做决定前的彷徨期和做完决定的后遗症却是漫长的。

刚离婚那段时间，我整夜失眠，找不到工作，没什么积蓄，却有信用卡的钱要还，精神压力非常大。我的脸色蜡黄，身材也开始走样。有时候在路上走着走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有一天，我走到我们老家的一座大桥上时，又哭了起来，觉得太痛苦了，更痛苦的是，我不知道这痛苦的尽头在哪里。看着桥下流动的河水，我脑子里突然冒出三个字：跳下去。这简单的三个字散发出无穷的蛊惑力。

但我马上想到了我的爸妈，跳下去我的痛苦是了结了，可会给他们带来更大的痛苦，他们是这个世界上最疼爱我的两个人，我不能那么自私，只顾自己的感受。

也许那一刻就是我触底反弹的时候吧！我告诉自己，不能再沉浸于痛苦中了，我要站起来，无论多难，我都要站起来，不能再这么瘫痪地生活了……其实现在，我也不算彻底走出谷底，但我真的站起来了，我努力工作，每天坚持跑步，打算参加半程马拉松，还想系统地学习做甜点。我发现自己对很多事情都感兴趣。我真后悔浪费了那么多年的时间去依赖一个人，依赖婚姻这件事。

回头来看，我要感谢老天，在我洋洋得意，以为只要结婚了，什么都不用干，幸福就会主动来敲门的时候，狠狠地教训了我一顿。我现在才知道什么是珍惜，什么是爱自己，什么是好的生活。

现在，我特别想要一份纯粹、真挚的感情，两个人相互依存，但又不过分依赖，我们都有独立的个性，独立的经济来源但又可以给彼此温暖。

之前也有人说过我：“你都30了，还二婚，找个差不多的赶紧嫁了吧！别再挑了！”

我笑着告诉对方：“正是因为我30岁了，有过一段糟糕的婚姻经历，所以更不能将就，反而要讲究。”

我知道未来的路还很长，但我有信心。今天风很大，树叶飘落一地，冬天到了，虽然很冷，可想到能看到雪花飘落，心情也是棒棒哒！

方洛洛

作者简介：方洛洛，一个讲故事的人，作品散见于媒体。著有短篇小说集《男人算什么东西嘛》、《我是怎么遇见你姐夫的》、《贫穷的救赎》和长篇小说《诚邀你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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