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捱过最冷的冬,是你在雨夜里的不回头

我捱过最冷的冬,是你在雨夜里的不回头
文/鲸鱼阿九
本文系作者授权“清南”发布
一
千野小姐原名叫千野玉,玉是她母亲的名,父姓千野,不过父母离婚了,千叶小姐就跟了母亲。
听说这个名字也曾给她带来过困扰,那一段时间中国和日本的钓鱼岛争端的时候,因为这个名字,申请参加辩论赛的时候连老师都叫她不要出去丢人。
甚至,连她男朋友和她分手的时候都说,“对不起,我是中国人,你的名字在这个特殊时刻太敏感了。”
那应该是千野小姐满十八岁以来第一次哭,站在冷风里一个人看着男友的背影嚎啕大哭,千野小姐想起一句话,“我捱过最冷的冬,是你在雨夜里的不回头。”
她曾经无数次在跟男友争吵后发誓,分手时一定要穿上鞋柜里那双最高的红色高跟鞋,高傲的甩一个耳光后踩着那双恨天高啪嗒啪嗒甩头就走,毕竟那时候他们还很相爱,起床会说我爱你睡觉会有晚安吻,即使争吵时歇斯底里心里还是知道这是我不能分开得爱人。
而事实上是,只有她一个人站在原地苦苦挣扎,对方早就扬长而去了。
千野小姐说这样的分手借口还真是闻所未闻。
她说当初还是男友穷追不舍的要和她在一起。
她说说再见到他一定要问问他,AV都喜欢看岛国的,装什么爱国者。
最后她低着头一边点进男友的微博翻过往的微博,一边掉着眼泪说,“他为什么用这么拙劣的借口?哪怕是最伤人的话,让我死心也好。”
是啊,借口拙劣,让千野小姐总以为仍然还有回旋的余地,有机可乘。
那是千野小姐分手的第一周,第二天她请了一个月的无薪休假,坐在家里的地毯上,明明是大冬天,她身上套着男友的衬衣和拖鞋在家里走来走去,煎蛋,拌沙拉,泡咖啡,煮火锅,牛丸羊肉豆皮方便面,全部都是两人份的。
火锅的底料是男友去四川出差时带的,以往他们两个人吃的时候都嫌辣胃,每次只下三分之一的底料,这次千野小姐一个人下了一整包的量,煮出来一整锅的红汤,千野小姐一边往锅里下一边对着另一面空无一人的位子上问,“好了吗?这个煮好了吗?能吃了吗?”然后一个人吃下了所有,满嘴的红油,倒在了地上打了120。
住在医院的第三天她的母亲打电话给她的时候她不敢接,害怕让她察觉出蜘丝马迹让她担心。
千野小姐就是这样呆在医院里一个星期,开刀切除了病变的阑尾,还洗了胃。
那几天里她躺在病床上望着天花板,经常这样想,“为什么就不让我在开刀的时候出点医疗事故死掉呢?我不会让医院赔钱的,真的。”
但是依旧活着的千野小姐出院后第十一天,母亲还是来了,进门的第一句话,就跟千野小姐说:“丫头,快,快叫阿力一起来吃火锅,妈妈今天买了好多菜来呢,阿力上次不是说去四川出差,带了正宗的火锅底料吗?”
阿力是千野小姐的那个男友。
又是火锅,千野小姐一边从冰箱里拿火锅底料,一边思量着怎么开口,“那个……我……我和阿力……”
“怎么还不打电话?发什么愣!”母亲一边嗔怪着千野小姐,一边在厨房洗洗择择。
像是思索了很久,她点了点头,“哎!”
掏出手机直接按了快捷键1,她想,这也算是给自己找了一个理由去找他,算不上是自己犯贱。
电话过了很久才接听,她以为电话里那个女声就快冒出来说电话无人接听了。
“喂,有什么事吗?”
阿力的声音一窜进千野小姐的耳朵,她的眼泪就下来了。
“嗯,有点事。”
开口就是浓厚的鼻音,她怕母亲看见会询问,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往洗手间走。
“我妈妈,来我这了,想见见你,一起吃顿火锅,你……能来吗?”
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正常甚至很快乐。
“你还没告诉阿姨我们分手了吗?”
阿力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你也知道,她身体不好。”千野小姐一边说,心里居然生出几分可悲的期待来。
电话很短,打了不到一分钟就挂了,放下手机,她怀着卑微的期待,对着洗手间的镜子画了个妆,又回房间换了套连衣裙,客厅里的母亲看见了,笑着调笑说这是要见新郎官呢?还打扮好一会儿。
她笑了笑,没说话。
嗯,我这辈子的新郎官,都不可能是阿力了。
她想。
阿力的公司离千野小姐家走路要半刻钟,她想了想,又赶紧把客厅里,洗手间里,房间里的照片,烟盒子,打火机,牙刷剃须刀,毛巾,全部塞进了书房,然后将房间锁了起来。
阿力敲门的时候,她刚好收拾好一切。
二
一顿饭吃下来千野小姐食不知味,连平时不吃的花椒,都混着豆腐皮塞进嘴里好多,阿力像往常一样跟母亲闲聊,一切都像他们还是恩爱的在一起,可是如今这不过就是一副纸画,洒点水就要原形毕露。
她就像听不见他们的声音与一样,一个人盯着火锅看它咕噜咕噜的冒着沸腾的泡泡,盯着盯着,千野小姐的眼泪就冒了出来。
母亲问她怎么了,她回过神来勉强笑了笑,说没事,烟子太大熏着眼睛了。
晚上收拾碗筷的时候,母亲一直劝阿力在这歇一晚,乘着他们在说话,千野小姐一个人抱着碗筷和锅子进了厨房,油滴在厨房地上,她穿着的棉拖鞋踩在上面一下子滑到,怕摔着碗碟,她摔下去的时候一直抱着锅碗,里面吃剩的火锅汤一下子洒在了那条大红色的连衣裙上,晕染出一大片暗红色的油渍,还有一些洒在了她裸露的脚背上,生疼,疼得钻心。
“真好,终于有借口光明正大的哭出来了。”
千野小姐一边笑,一边流泪,一只手捂着嘴,将呜咽的声音生生憋了回去,憋在嘴里,一口一口的吞下去。
一门之隔的客厅,她听见母亲还在和阿力聊电视里哪种婚礼更好看。
这样的落差比脚上的疼更让她觉得蚀骨烛血的难受与悲伤,可是她一个人的悲伤却得东躲西藏不敢昭告天下。
“火锅真的不能吃,伤身伤胃还伤心。”千野小姐出厨房的时候对自己说。
玄关处的母亲冲她喊了一句“我去送送阿力”就走了。
原来他们都走了,真好,不用装出来一幅云淡风轻的样子。
她换下脏的衣服塞进洗衣机,四年来阿力没送过她礼物,这条裙子是阿力找到工作的时候给了她一张卡,里面没钱,但是阿力说,这张卡是他的工资卡,以后每个月的工资都往里面打,让她随便刷。
一直到分手前一个月,千野小姐都没有动过那笔钱,后来逛街的时候看中了这条裙子,可是卡没有带,就刷了阿力的工资卡,本想着转回去,后来忘了,想起来,这倒成了唯一一件阿力送的礼物。
晚上母亲和千野小姐睡在一起,问她,“你和阿力怎么了?”
她咬咬嘴唇背对着母亲说没事,没事啊,然后一个人蜷缩起来眼睁睁的捱着悲伤与难过到半夜,母亲已经睡了,可是她闭不上眼睛,内眼皮像是贴了阿力的照片一样,一闭眼,满心满眼满脑全是他。
她一边捂着嘴呜咽,一边逃到书房里缩在那张阿力经常坐着的椅子上,蹲在上面大口大口喘气,像是濒临死亡的鱼。
真折磨人,快要活不下去了,她想。
好在隔天母亲走了,她可以不用捂着嘴巴呜咽。
只是日子还是这样的要死不活,千野小姐一直失眠着,害怕夜晚。
一遇到夜晚,她只好蹲在那张椅子上,看着书房里那些被她收起来的,属于阿力的东西,然后夜不能寐苦苦作陪。
哦对了,曾经的千野小姐,也是属于阿力的。
三
分手后的第十八天,千野小姐的脚背上烫的生成了一个丑陋的伤疤,可是她挺喜欢的,带着这块伤疤她回了老家一趟,包里装着所有家里关于阿力的东西,站在屋子后面的的鱼塘边,将这一切烧成灰烬后,一脚踢进了鱼塘,满天飘的都是灰。
其实这些东西在哪都能烧,可是千野小姐害怕烧的离住的地方近了,它们又会随着风飘回来。
做完这一切,她买了一箱子酒回到自己的公寓,一边翻着阿力的微博,一边看着和阿力的微信聊天记录,就着白酒,披头散发的喝的醉醺醺,站在二十一楼的阳台上,唱着大江东去浪淘沙,然后将手机扔了下去,酒醒后又发了疯似的下楼去找,怎么找得到呢?还把自己搞得像一个失足女。
千野小姐觉得,这是命运安排好的,命运安排好了他们就是死生不复相见,连一点点关系都不能再有了。
这样的日子过到第二十一天的时候,千野小姐得了胃炎,去医院的时候医生让她填写联系电话时她说没有,那个带着口罩的医生愣了愣,开了药,告诉她,“这些药是甜的,希望能缓解你失恋的疼痛吧。”
这个她一个人悲伤的事,想瞒着全世界,居然被素未相识的医生一眼看穿了。
千野小姐想问他怎么知道的,想了想还是回家了,药她没有吃,一次都没有,于是她的胃就时不时的疼几下,让她记得,这是因为阿力,留下的伤疤。
第二十三天的时候,千野小姐翻出了那天母亲和阿力讨论的那部肥皂剧,可是怎么找,也找不到结婚的那一集,她只好从第一集开始看,五十多集的电视剧,她没日没夜的看了两天,病倒在了客厅里。
没有人把她扶起来问她怎么了,没有人给她端一杯热水,没有人送她去医院,更没有人帮她拨120。
因为她是一个人了。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十五天,千野小姐不知道是几月几号了,外头还飘着薄薄的雪,她哆哆嗦嗦的出了门去了医院,还是那个医生。
医生一边给她写单子一边斥责她不爱惜身体,这样的话听在千野小姐的耳朵里她觉得真温暖。
她一边拿着单子一边去缴费,走到大厅的时候,阿力正扶着他的新女朋友往妇产科走,那个新女友的肚子微微隆起,千野小姐大胆的怀疑,那应该是位新孕妇。
她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从他眼前有说有笑的走过来有走过去,小小几十平的大厅,好像被隔成了两个世界。
捂着难受的胃,她整个人依旧像是濒临死亡的鱼,她想蹲下大口大口喘气,可是她更想问问阿力,是不是这才是当初那个拙劣的借口背后的真想?
千野小姐的牙齿打着战栗,忽然像是疯了一般,冲了过去一把抓住了阿力的头发,嘶哑着嗓子问他,“你他妈是出轨了搞出孩子了才跟我说了分手?”
其实她想抓的是那个孕妇的头发,可是她怕弄伤了孩子那她就是犯罪。
她没抓孕妇的头发,可是孕妇比她会来事,仗着肚子里的护身符扯着千野小姐的头发给了她一耳光,她被扇蒙了,愣住一会,然后不要命的开始与那位孕妇撕扯,去他妈的护身符,去他妈的犯罪。
势单力薄,阿力也帮着孕妇扯她的头发打她的头,周围围着的都是看热闹的和拍视频的,那时候,千野小姐难过的近乎绝望,她想,就这么死了,也挺好的。
最后一群冷然旁观的群众里冲出来一位医生,是那个给千野小姐看胃病的医生。
他拽过千野小姐,一把将她护在怀里,然后说
“对不起,她是我女朋友,对不起要打就打我吧。”
这件事最后怎么处理的,千野小姐也不知道,她也没有对那个医生感恩戴德,因为她觉得,那些见证了她所有不堪的人,都应该去死吧。
吊盐水时,针扎进皮血里千野小姐一点感觉都没有,然后闭着眼睛沉沉的睡了一觉。
这一觉比分手以来的任何时候睡的都要踏实,因为她知道,她终于找到了借口,那个不堪的借口来逼迫自己从容的从那段腐烂发臭的感情里潇洒的转身离开;她甚至觉得有些释然,像鬼片里那些聚着怨气的鬼怪,终于在怨气消失的时候得以解脱。
醒来的时候三瓶都吊完了,针都拔掉了,天也黑了,
吊盐水的大厅里放着歌,是小清新的组合唱的《怎么说呢》。
怎么说呢?你不在我身边,慌张席卷了世界。
四
离开医院的时候那个医生找到她,告诉她,“以后不要做这样的事了,要记住,每个女孩生来都是被疼爱的,你不应该在回忆里沾染太深……”他大概还想说些什么,被千野小姐打断了。
医生的话说得千野小姐想笑,又不是她非要去沾染。
而是戒不掉。
回到家之后千野小姐收拾了一下行李箱,买了新的手机和电话卡,订好机票,飞去了日本。
飞机上的两个小时,千野小姐的耳机里一直单曲循环着那首“飞向札幌的班机”。
“飞向札幌的班机
抗拒地心引力
逃离虚构幸福的自己
五千英尺的空气
心渐渐失去重力
冷风过境
我们的爱情
……”
千野小姐一共在日本待了七天,都在父亲的健身会所里的瑜伽馆待着,每天练练瑜伽,骑骑自行车,父亲问她怎么忽然想起来看看他。
她笑了笑,将自己的故事一字一句的说给了父亲听,一字不落,说完花了两个小时不到,她心里有些惊讶,他们四年的故事,居然花了不到两个小时就说完了。
千野小姐仔细的回想了一下故事中的细枝末节,发现后来故事的尾巴里,就像张嘉佳说的一样,“你什么时候笑着来的,他不记得。你什么时候哭着走的,他不知道。就像气温降低,出门开始要穿毛衣,他说,咦,那棵树的叶子什么时候黄的。他没发现你的小心翼翼,他没发现你的恋恋不舍。他没发现路灯熄灭,太阳升起,脚下的影子已经死了一次。他没发现,而日复一日。他没发现的事情,只是因为他不关心。”
回国的时候是第三十三天,千野小姐回到公寓收拾了一下,打开洗衣机的时候发现,洗衣机里还放着件洗好的衣服,那件母亲邀请阿力来吃火锅那天塞进去的连衣裙,大红色,她拿出来的时候闻见了一股子发霉的味道,上面还长了细小的暗青色霉菌。
千野小姐觉得,阿力就像那台洗衣机,她就像那件连衣裙,洗衣机已经不转了并且告诉她应该离开他了,可是连衣裙还是死撑着陷在里面不出来,后来呢?后来发霉长斑,让人反胃。
分手后第三十四天,千野小姐下楼的时候顺带着将那件红色连衣裙像丢卫生巾袋子一样丢进了单元楼门口的垃圾桶。
千野小姐望着垃圾桶里那条发霉的红裙子,思绪良久,她觉得自己应该去看看说女孩子生来都是被疼爱的那个医生,顺便去谢谢他。
她知道,过很多年后自己一定也不会将阿力忘得一干二净。
但是也好,在以后的日子里,两不相干,两相安。
来源邀稿:鲸鱼阿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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