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澄明

文/艾明雅

那日抽空去剪头，因得前台预约的阴差阳错，去了才发现我的熟悉发型师没有给我和另外一个女生排到号。剩下两个选择，要么等，要么走。排在我后面的女孩子化着浓妆，沾着忽闪忽闪的假睫毛，咬牙切齿说要等，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发型命运掌握在别人手里，等到半夜也要等。

听得她那句命运理论我忍不住哈哈大笑，转而才发现应该哭——我发型的命运才真是等不起了。我有孩子在等我回家。而且那一刻翻江倒海地意识到，以后都将等不起。

人一定有一个特定的时刻知道自己的时光再也回不来了。就像毕业生工作许久之后的某一天，趴在办公桌上午睡抬头才发现自己真的毕业了；分手很久之后一个人在灯下吃一碗面才知道对桌那个人真的离开了；新嫁娘某天在厨房静静收拾才发现自己真的不再单身了；眼下，就是我的时刻，我真的当妈了。多么奇怪，这些身份转换的感受，居然不是在毕业典礼，车站，婚礼，产房，正如总有些词语，一定要到怀念的时候才会深深懂得它真正的意思。比如时光，比如澄明。

我认识的一个小姑娘，三月不见，跑到美帝去婚了。后来又跑到大西洋边晒太阳给我发消息撒娇：你为什么不惊讶为什么不惊讶嘛？！

我笑答：你从旧身份出走又不是一回两回的事情了，我为什么要惊讶？！

旁人说我应该拦着这脱缰野马，可我何必要管她？是非要管成人人不喜远走嫁人生子从此不问前尘往事才是好？不是谁都可以机缘巧合英年早婚，有的人只过坐在沙发上吃完晚饭就看剧的生活难免崩溃，何必？此时只管前行，瞻前顾后的事，繁杂之事，留着往后心厚实了去做。只因那时候才知女人一辈子想要获得可爱之名，必须护得少女心周全，需要更繁杂的成年心绪做护城墙。在此之前，疯疯魔魔，哭哭笑笑，跌跌撞撞，都是筑墙。

还有我的女儿如今已是四月龄，学会了把所有东西往嘴里放。外婆担心卫生，管头管脚，我却觉得这心理上的口欲期不能一味制止，此刻最是人生好时光，饿了就哭，吃饱就睡，醒来就笑，何必干涉小小幼齿动作。今后她有了更有兴趣的东西，自然会放弃这些小物；如同今后若有了小男友，若是失恋哭泣，只怕连我这个老妈的关心都会甩掉。

她们如今这年纪，放肆最好，不管不顾最好，柳眉倒竖最好，开心就笑不开心就哭最好。一颗心坦坦荡荡，错了就从头再来最好。出走之后，懂回来；放肆之后，要自省，在此之前，任何对新生活的尝试，都是简单明了的好奇时光，最是难得。

每个人生包裹都会像放置宝宝物品的那个台面，越积越多，总会有明明每一样东西都很重要，就是整理不清就是什么都舍不得丢弃的时候。如果真的舍不掉，还能承载，就尽管先放着，放不下的时候时光也过了，换季的物品自然归置或者丢弃了。

一孕着的朋友苦于婆婆强烈要求来带孩子，恐从此告别二人世界，与老公日日争吵。

我不忍戳破：不论婆婆来与不来二人世界都是已经过去了，这事实而已。就算婆婆不来，也要因为没人带娃，自身辛苦，老公若还木讷怠慢女人心，照样有架吵。

孕妇要丢掉二人世界才能换取对孩子的照顾。生活到了总要牺牲什么才能换取什么的时候。若选择不放手，就只能端着一颗澄明之心兜着落寞之事，过往之事，遗憾之事，难过之事，不堪其重，累死自己，累死别人。

拿很厚的粉糊弄自己的细纹，拿很重的心糊弄自己的人生，拿着扫描仪一样的眼神看婆婆洗的碗，总归闷的是自己的脸和心。

人心空间有限，如同朋友圈。每隔一阵子就总有些人，你对他们的生活不再有兴趣；也不愿意让其关注你的生活。年少的妹妹总是脸皮薄，即使被扰，也不好意思拉黑。我鼓励：翻脸也是能力。如今，很多朋友锻炼出这个能力，若话不投机就立刻友尽拉黑，不出三天就相忘于江湖，忘得干干净净，这才发现：原来彼此都没有那么重要。原来重要的就那么几个。除开之外，处处路人。

朋友，心事，情事，都是衣服，留在衣柜里都的是经典。这年头房价太贵，一平米好几万，占地也得有价值。

清理时光，整理人心。连如今写字，我都是删了再删。同一个友人说，你判断一个作者的年龄，看其随笔的长度。成反比，越长，年龄越小；越短，年龄越大。年纪越渐长越不想写得太繁杂深刻，自己累，看的人也累，不如交代重要的几笔就over，反倒是大家都利索。实在有话说，另起一篇。再交代干净。

这也才知道，为什么这世道女人流行清清淡淡裸妆。当少女不再，心里有多少事，脸上就难免有多少斑；晚归的丈夫会令人长出黑眼圈，逃学的儿子会令人生出川字纹，数落婆婆过多的女人会生出嘴角下垂，心有嫉恨的女人会有凶相。数十年后，一个平凡女人保有一张清淡而不失光华的脸不仅仅是五遍护肤水的事，而是一颗心要修炼到日里那么多桎梏，到了睡前通通放下两分钟入眠，得是多么深的道行。

时光远去，愿我熟睡如婴孩，愿我心澄明。

生完孩子是真的妥帖了。决绝了。只要有几个亲人不离不弃，有几个老友掏心掏肺，有几套衣服还能穿得像模像样，不求倾国倾城但愿容颜干净，无痘无斑，如此，窗外翻天，也与我无关。

那日一姑娘连夜发昙花绽放的图片，我生平第一次看到什么叫昙花一现，居然感动得一塌糊涂。那花灿烂得无与伦比，和隐居的美人一样，恐是嫌弃尘世烦扰才会骤然开放立即凋谢，明明白白交代一下自己的心即可。就这一夜，仅此一夜，如人生一季，不必争春，不必烦扰，清静得狠。有几个有心人彻夜等待，看着花开花谢，归家无病无灾，一夜好眠，已是满足。

愿为人母如是。

来源网络：艾明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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