酿酒的母亲

作者:逸野

    晚饭后，母亲把准备好的糯米拿出来，淘洗干净。糯米是用砻推的糙米，只去了谷壳，米的表皮接近深红或者褐色。酿酒这样的大事，是很隆重，甚至神圣的，必得怀着恭敬和虔诚的心。母亲把大铁锅烧开，水沸时，把酿酒要用的器具都放到铁锅里煮。母亲说，消毒是最为重要的。酿酒要发酵，不能带半点别的细菌，万一感染，就前功尽弃了。

"Dq 糯米用一个簸箕盛着，放进锅里蒸。火旺旺地烧起来，母亲在灶台前不停地忙碌，一会看看酒缸，一会摸摸酵母。蒸气升腾，在屋子里弥漫开来，母亲的脸庞在白色的水雾中，显得很神秘。这个时候，母亲不说话。她的孩子们在里屋睡去了，也不会来吵闹她。母亲的神态少有的凝重，连平日里凌乱的短发，此时也用一只小发夹夹了，整齐地拢在耳后。 红红的火光映照着屋子，映照着母亲的额头，让她看上去沉静而端庄。?SAY/

蒸透的糯米在簸箕晾开，冒出氤氤的雾气。母亲再次检查过所有的器具，感觉无一遗漏，才放下心来。隔一会，糯米的温度降得差不多了，用手背试试，已经不烫手，就合适了。先前烧好的一锅开水，此时也是微温，用起来正好。酿酒的水很讲究，要用井心的水。都说，井心水最为甘冽，清澈，纯净。酵母（母亲通常叫那为酒饼）用手细细地揉碎，把糯米倒进酒缸，再倒进温热的开水，一边用一根大木棍子不停地搅拌，一边把酒饼均匀地撒落。kuPz

{$  酿酒不能在大热的天，天热酵母过分发酵，也容易滋生别的细菌，往往把酒酿酸了。天太冷也不行，尽管把酒缸捂得严实，酵母就是发不起来。一般，家里有什么喜事，或者生孩子，过年什么的，都提前准备好。在老家那样的客家村寨，逢了大事，是少不了酒的。尤其是女人坐月子，可以没肉吃，酒是必不可少的。孩子三朝，要往每家每户送鸡酒；孩子满月，要请村人喝满月酒。客家女子，没有不会喝酒的，有的坐个月子，能把3大缸酒都喝了。那少说也有60斤。没有人去买酒喝，都是自家酿的。所以，家家都会酿酒。只不过有的人家能酿出好酒，有的水准一般而已。通常是在秋天，酿好了酒，留着一年慢慢喝。

%F V经过充分搅拌，母亲感觉差不多了，就把糯米按结实，再在酒缸中间掏个坑，然后就用布帕把酒缸严严实实地封了。布帕的上面，还捂了一床棉被。24小时后，轻轻揭开棉被的一角，看一看，闻一闻。往往，酵母已经发作，酒气上来了。如果，蒸腾得厉害，就把棉被减了。反之，就多加一床。那几天，母亲很严肃地叮嘱孩子们，别*近酒缸，即使是经过，也要把脚步放轻了。家里的每个人都知道，母亲在做一件大事情。(<

3天后，酒缸中间的坑已经出满了酒，母亲称那为酒娘。即使不开缸，也能闻到浓郁的酒香，屋子里，满满的都是酒的气息，令人沉沉欲醉。母亲把备下的白酒和开水掺进去一些，这白酒就叫做酒仔。如果想喝甜一些的酒，就少掺酒仔和开水；如果想让酒的度数高些，烈些，就多加点。完全不掺的，就是糯米甜酒了。糯米甜酒通常不是喝，而是连酒糟一起，用来煮鸡，或者鸡蛋吃。北风天，吃一碗热乎乎的糯米甜酒，那是何等的温暖舒坦！

]OwQ12天，或者半个月，酒就酿成了。打从窗外经过，闻到酒香的乡亲大声地喊：“好香的酒！”母亲就一脸的自豪得意，热情地应一句：“来呀，喝一碗再走。”糯米酒很经存放，一年半载，清香依然。不过，一般是放不了多长时间的，家里有一缸好酒，谁不垂涎欲滴？酿酒的日子，母亲满脸光华，岁月里的那些辛酸，都被酒气冲了个干净；酿酒的日子，我的长发和碎花衣服上，都带着酒香，走到哪，醉到哪。

#,G 现如今，古稀母亲依旧惦记着她的糯米酒。挂念糯米酒，就是挂念她的儿女们。她知道，我们都爱喝糯米酒，就常常核计着，要回老家去，酿一缸酒来。逢了老家有人带了酒来，就千方百计地给我留着，电话里念叨：“糯米酒，我给你留着呢。等你来了，我做鸡酒给你吃。”我应着，温暖的同时，才又想起，已经是好久没去看母亲了。岁月匆匆，我还能吃多少次母亲给我煮的糯米甜酒呢？去看看母亲，陪她说说话。明天，就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