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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不要和穷人谈恋爱，这样的爱情注定以悲剧收场。”杨小雅还不知道什么是“爱情”的时候，姐姐杨小乐就无数次对她耳提面命，要她记住这个恋爱市场里的第一真理。

    她记住了。

    但是，她又忘记了，因为她遇见了一个人。

    杨小雅第一次见到高帅的时候，就被他迷住了。

    那是在自习室里，一个盛夏的午后，阳光很好，洒在高帅身上，他整个人像是被滤镜自动美化过，美好的不像话。

    自习室里没有别人，只有高帅一个人，他静静地坐在自习室的画布前画画，目光清澈，眼神专注，手在白色布板上迅速移动，很快，就画出一副画来，画的是海贼王里的主角路飞，因为杨小雅也同样痴迷于这部动画，一眼就看出来了。

    哇，不仅帅，还很有才华。

    不仅有才华，还这么有专注力！不知道你听说过没，男人专注做一件事情的时候，是最迷人的。

    杨小雅站在窗外托腮偷偷看，偷偷笑了。

    忽然之间，高帅转过头，看见了她。

    目光相接的一瞬间，于无声处胜有声，仿佛天雷勾动地火，又仿佛春雨滋润大地，总之是，心中桃花朵朵开。

    大概每个人的一生中，一定会有这样几个瞬间，你遇到一个人，和他对上一眼，就知道，完了，完了，沦陷了。

／2／

    他们在一起，几乎是顺理成章的，高帅发现这个女孩总是偷偷观察自己，而他一扭头，她就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但是那红彤彤的脸蛋早已出卖了一切。

    他也笑了，这个傻女孩。

    很快，两人成了男女朋友，学校的食堂，图书室，羽毛球馆里，到处都留下他们的身影。

    高帅画画的时候很安静，但是和小雅在一起特别幽默，小雅总是被哄的很开心，她常幻想着，以后毕业就结婚，生个可爱的宝宝，一定要像高帅那么帅。

    高帅了呵呵地搂着她说，嗯，一毕业就结婚，到时候生男孩像我，生女儿像你这么乖巧。

    杨小乐看见妹妹的微博天天秀恩爱，提醒她，千万不要和穷男孩谈恋爱，否则，会后悔的，小雅只当作耳旁风，她对姐姐说“和他在一起，我很开心，幸福着呢！”

／3／

    一转眼，两年了。

    两年里，他们有过无数甜蜜的第一次。

    第一次牵手，高帅紧张的除了一手心的冷汗，当然，杨小雅也没好到哪儿去；

    第一次接吻，杨小雅学电影里的女主角，结果笨嘴笨舌咬到了高帅的舌尖；

    第一次拥抱，高帅的手傻乎乎不知道该放哪儿……

    当然，也有痛苦的第一次，那一次吵架，让小雅意识到，姐姐或许是对的。

    那次，他们看完电影，杨小雅饿了，说去电影院旁边的肯德基吃东西，高帅面露难色。

    小雅知道，他每个月到了月底，生活费就所剩无几了，出来看电影的钱都是从口粮里省出来的，她也不是不懂节约奢侈浪费的女孩子，只是，难免会伤心，自己只不过想吃顿肯德基啊，这要求过分吗？

    一气之下，她赌气的说：“我花我自己的钱，又不花你的。”

    高帅面色有些难看，抿紧嘴唇说，那走吧，既然你饿了，咱就去吃。

    点餐后，小雅若无其事的从自己包里掏出钱结账，高帅大概也觉得面子上过意不去，于是坐在小雅面前一动没动，什么也不肯吃。

    看他这个样子，小雅心软了，拿起薯条送到他嘴边：“吃嘛，很好吃的，你尝尝。”

    高帅摇头：“我说了不饿，我不吃！”

    他语气很生硬，小雅的笑容僵在唇边，她使劲哄他，结果他还朝自己发脾气，难道他没钱买薯条，是自己的错吗？

    小雅眼圈红了，她低头摸摸吃薯条，但眼泪啪嗒啪嗒落在面前。

    高帅紧紧攒住拳头。

    有几个男人，面对自己心爱的女人，因为钱而落泪时，心里会好过呢。

／4／

    从肯德基走出来的时候，天已经晚了，错过了最后一班公交车。

    两个穷学生，舍不得打车，只得一路步行回学校，足足走了十几分钟。

    高帅瞧见小雅穿着高跟鞋，跑到她面前蹲下：“上来吧，背你。”

    小雅撇嘴，乖乖爬上去。

    “真沉。”

    “喂喂，你再说一次试试！”

    “我说，不能穿高跟鞋就别穿嘛。”

    “还不是为了穿给你看的，哼……”

    “你在我心里始终是最美的，你穿什么都好看……”

    “真的吗？”

    “真的！比珍珠还真！”

    这一刻，小雅又觉得，这家伙还不赖嘛。

    大学毕业，高帅在海淀区找了一份工作，是做设计，这是他的专业。

    小雅也顺利进入一家公司，成为一名小白领，为了省房租，两人一合计，干脆同居吧。

    租房的条件很艰苦，为了让小雅每天早上能多睡半小时，房子在小雅公司附近，高帅每天来回倒地铁两个多小时。

    小雅则生平第一次学会了下厨，厨房没有油烟机，每次做完了饭，一身油烟味。

    长发及腰的她，就不得不洗澡，后来为了方便，索性把头发剪短了。

    浴室里的花洒有问题，出水特别小，跟房东反映过几次，房东让他们自己找人修，换一个要四五百大洋，又不是自己的家，两人舍不得换，就这么将就着。

    房间里只有一张1.3的单人床，但是两个人每天搂抱着彼此沉沉睡去，睡的特别踏实。

    那是最好的时光，是生命中最艰苦，却也最甜美的日子。

／5／

    矛盾出现在两人毕业头一年的春节。

    这个春节过得无比郁闷。

    小雅的父母一直知道女儿在大学里谈恋爱的对象是个穷人家男孩，并没有过多阻止，他们认为，干涉只会适得其反，索性两人大学毕业也就分手了，没想到事情发展并非如此。

    尤其小雅的姐姐，在电话里苦口婆心劝小雅“和穷男人谈恋爱已经很可怕了，你还要嫁给他？你脑子里怎么想的，你知道你们将来要面临什么吗？”

    小雅当然知道，前几天房东说北京房价又涨了，房租也该翻倍了，一下子交三个月房租，两人东拼西凑才勉强凑够，差点就被扫地出门，结果就是，小雅回家买不起机票，只能坐最普通的绿皮火车回家，足足18个小时，都只敢跟家里说是买不到机票。

    父母逼迫小雅辞职，回老家给她介绍一个“富二代”嫁了，然后相夫教子，平平安安度过一生。

    在父母的观念里，女孩子嘛，嫁人一定不能远嫁，更不能嫁给一穷二白的穷小子，镇长家的公子哥喜欢自家闺女，是自家闺女的福气。

    于是父母轮番轰炸，亲戚安排相亲，倔强的小雅不肯去，被母亲每天眼泪＋亲情攻势洗脑，小雅心烦意乱，在家里只待到大年初三，两人就约定一起回京。

    高帅也很郁闷，父母让他把女朋友“带回家看看”，认为是时候结婚了，高帅有苦说不出，小雅的父母根本不认可自己。

    回到家后，父母旁听侧敲打听消息，知道大概后，坚决反对儿子娶外地媳妇，命令高帅与女友分手。

    一个春节，简直像打仗，在火车站见面时，两人就像失散已久的亲人，一句话不说，紧紧抱住彼此。

    就像抱住了全世界。

    那时候，他们以为，拥有对方，就是拥有了全世界。

    即使外面的风浪再大，阻力再大，只要他们不动摇，就没人能阻止他们相爱。

    毕竟是太年轻了啊。

    那时候，小雅觉得，能和心爱的人一起吃苦，苦也甘之如饴。

    高帅知道，自己爱的女孩，是世界上最好的。

    他们从来不吵架，除了每个月交房租的那几天，两人都格外沉默。

    工作一年多了，高帅的工作毫无起色，而且他打算转行去从事漫画行业，说那才是他的理想。

    小雅心中闷闷不乐，这一年，她升职加薪了，原本想两人再努力几年，就可以攒钱买房，可是，高帅如果现在去做漫画家，重新开始，薪水不过三千多，还不够一个月的房租。

    这就意味着，她要养他。但是，那是高帅的理想，她怎能残忍剥夺呢？那她和其他那些庸俗女孩有什么区别。

    高帅也知道现实的压力，但是，他无法抗拒心中的理想，就这样，他越来越沉默，下班回到家中，也常常在房间里一言不发地画画，看到他这样，小雅更难过了。

    终于有一天，她主动劝高帅离职，高帅眼前一亮，抱着她说，宝贝，给我两年时间，两年后，我一定会赚到钱，到时候我们就买房，结婚。

    小雅苦笑着，那一年，北京的房价已经开始疯长了，面对高房价，她心里是绝望的，只是不愿意说出口而已。

／6／

    高帅加入了漫画公司，因为是全新的行业，一切冲头开始，要面临种种不顺，虽然做着喜欢的事情，却被挫败感打击，他更加沉默了。

    小雅理解他，舍不得伤害他，生活的全部重担都在她身上，每次交完房租，接下来的两个月就只能惨淡度日，她所有的薪水，仿佛只是为了交房租给房东。

    看着同事和男友开开心心逛商场买名牌，她并不羡慕同事的男友出手阔绰，只是暗暗在心里想，哪怕高帅能和自己分担一半的房租也好啊。

    雪上加霜的是，这家漫画公司在外地新成立了一个工作室，因为有国家政策照顾，搬往该工作室，省了大笔办公室开支，于是，人员全部调动去外地。

    小雅舍不得他，她问：“能不能不去？”

    高帅抱着她说：“不行，这是我从小到大都喜欢的事情，是我的理想，宝贝，你再给我两年时间，两年后，我一定能在行业里混出点名气，到时候我们就能结婚了，好吗？”

    这次，小雅崩溃了，她哭着问高帅，你说过多少次两年，而我们又还有多少个两年？女人的青春，等得起吗？

    高帅没有说话。

    那天晚上，小雅在他怀里默默流着泪，她心里清楚，这一去，他们多半不会再在一起了。

／7／

    破屋偏逢连夜雨，之后的很多天里，母亲病倒了，一开始，小雅以为是父母逼迫她辞职回老家相亲结婚的套路，不予理会，直到姐姐哭着打来电话，微信发来住院通知书，小雅才慌了。

    母亲的病节节恶化，小雅白天面对上司刁难，晚上回到家，只有冷冰冰的卧室，没有男友陪伴，她打电话给高帅，哭着要高帅回来，高帅说，我真的走不开。

    三个月后，母亲去世了，小雅彻底崩溃，她觉得，自己对不起母亲，母亲临终之前，心心念念的是她还没结婚，一个人孤零零漂在北京。

    小雅辞职了，退了房子，最后打电话给高帅，她说，我要回去了。

    高帅沉默了许久，什么都没说。

    坐在回家的飞机上，小雅一直哭，一直哭。

    两个小时的飞机，她回忆了自己和高帅之间的点点滴滴，也幻想过一万种可能性，但没有一种，是两人能顺利结婚，生子，拥有世俗的幸福。

／8／

    故事的最后，如同所有庸俗故事那样，曾经笃信爱情大过天的女孩，向世俗低头了，她嫁给了“富二代”，长辈心中最理想的人选。

    结婚那天，她问姐姐杨小乐：“你说，为什么不能和穷男孩谈恋爱？”

    姐姐背对着她，沉默半饷，悠悠的说：“如果你和他们谈过恋爱，他会拿走你一生的激情，以后，你再也不会爱上别人了，但是，你们却很难走到一起……即使结了婚，也将会被柴米油盐酱醋茶的艰苦生活，一点一滴耗尽曾经所有的温情……”

    小雅不知道，如果自己当初选择了坚持，选择和高帅在一起，结果会是什么。

    她只知道，回家的生活很平淡，很宁静，似乎也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般痛苦。一年后，小雅有了乖巧可爱的女儿。

    每日里，要给女儿喂奶，要学会照顾孩子，样样都很杀时间，好在先生一如既往疼爱自己，家里有个保姆，能分担不少。

    她在温馨而又平淡的流年里，逐渐忘记了，自己生命中，曾经有个叫做高帅的少年。

    那个少年，被她彻底埋葬在记忆深处。

／9／

    直到六年后。

    女儿7岁了，上了小学一年级，放暑假，女儿吵着说要去北京天安门，要去爬长城，要去故宫。

    带女儿爬完了故宫，那天傍晚，吃完饭后，小雅带着女儿坐地铁，10号线，曾经熟悉无比的地铁，她鬼使神差的坐到了巴沟站，那是他们曾经租住房子的附近。

    她牵着女儿的手，故地重游，下地铁，沿着人群往前一百米，左转，再右转，进入巷子口，左转，熟悉的就像自己从未离开过。

    小雅敲门，是房东来开门，看见小雅，房东没认出来，小雅自报门号，房东老太太这才记忆复苏，笑了：“是你啊，你都结婚有孩子啦？哎，那个小高还住在这儿呢，还在204房间，要我喊他一声吗？”

    小雅慌了，她连忙摇头，来到这里不是找他，她只是想看看，自己曾经生活过的地方，在房东的遗憾声中，小雅带着女儿仓皇逃走。

    巷子口，一个中年男人骑着破旧的自行车，晃晃悠悠地进来了，差点撞到小雅的女儿。

    小雅怒了，抬头就骂：“骑车能不能看着点？”

    “对不起，对不起……”男人慌张从自行车上下来，抬起头，四目相对的一瞬间，两人都呆住了。

    就像是当年两人相遇似的，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小雅的眼眶，瞬间湿润。这个衣着普通，身材略微发福的中年男人，仍然穿着多年前小雅买给他的那件卡其色外套，一头凌乱的头发看起来没梳洗过，他慌慌张张把自行车倚靠着墙壁，有些紧张地伸出手，又缩回去挠了挠头，半天，挤出一句话：“小雅啊，你……你好吗？”

    小雅含泪微笑着，点头道：“我很好，你呢？”

    高帅尴尬地搓了搓手，结结巴巴地说：“我……我也，也挺好……”

    他们注视着彼此，都深深知道，当年的故事，从此以后，都只能深埋心底了。

    她问高帅，要不要一起吃晚饭，虽然，她已经吃过了。

    高帅看看她身旁穿着时尚的小女孩儿，犹豫着，摇了摇头。

    看得出，他很想和她多呆一会儿，但是他却不能，不敢。

    她又何尝不是呢。

    两人局促地道别后，各自朝着不同的方向走去。

    转过弯，离开小巷后，小雅的眼泪终于再也忍不住了，她捂住嘴无声哭泣着。

    女儿摇着她的手问，妈妈，你怎么了？

    小雅默默摇头，泪水却根本止不住，小雅望着女儿心想，女儿长大以后，遇到喜欢的男孩，会不会也重复自己的爱情故事？

    一如自己，年轻的时候，还不知道，爱情的力量再大，也大不过这残酷的现实生活。

    在她身后，被孤零零留在巷子里的高帅，也默默擦了擦眼泪，目送着年轻时爱过的女孩远去的背影。

    他将会一直困在这里，永远离不开，就像那些曾经甜美的记忆，于他而言，经历过无数次挫折之后，剩下的，也就是那段青涩年华时两人租住在这里的回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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