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孟婆

这个故事发生在2006年，山西长治。

我还记得那年，那里的出租车起步价是4块钱，两块五毛钱一碗西红柿蒜苔打卤面，吃到死撑；6块钱就是牛肉拉面，牛肉地道有嚼劲。那里随便一个小饭店里，面条都是现场手工揉面粉，刀切，下锅，炒烩面四块钱一大盘，大米饭却要两块钱一小碗，三块钱一大碗，炒菜更是死贵，这就是以面食为主的城市吧。

另外我很怀念当地的猪头肉，又碎又辣又下饭又不油腻；还有平遥驴肉，香酥好吃；早上一块钱一大碗糊辣汤，喝起来浑身热乎乎的，味道又对我胃口，真心赞！离开长治就再没喝过了。还有羊杂汤，十块钱一大碗，那是真正的羊肉羊杂碎，外加一个泡馍攒着吃，在冬天下着大雪的夜晚，那简直人间美味……

离题了。说回来这两位大姐，一个年龄刚好长我一轮，我称她大姐，另外一个比大姐小两岁，称呼吴姐。

当年大姐是整个家具城最牛叉的售货员，有她在，几乎逛家具城买沙发的顾客，八成都买了她推销的。她有一种与生俱来的亲和力，跟顾客三言两语一侃，顾客就能把她当朋友当家人，眉眼带笑，温和至极，热心助人，是全部顾客对她的印象。

有次，一对情侣来买家具准备结婚，最后不知为嘛争吵起来，女孩刚好走到我们店门口，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哭起来，男孩就站在商场门口也不过来劝。

大姐眉开眼笑走过去，拉着女孩臂膀，闻声软语地跟她侃起来，那样子，像极了一个长姐对妹妹的悉心劝导。

不久，女孩表情温柔了些。好奇之下我不时走过去，听见大姐说“两个人在一起是缘份，不容易，要珍惜……”，劝了半个多小时，那女孩终于破涕为笑。

大姐又去商场门口拉那男孩过来劝女朋友，最后两人高高兴兴一起离开。

转天，他们就来我们店里买沙发，而其实他们之前已经预订了另一家的高级真皮沙发。他们来买沙发时，大姐还一再劝他们，要好好过日子，别吵架。

多少老板出两倍三倍的高薪挖角，大姐不为所动，倒不是她家里不缺钱，她这样对我语重心长地说：娃儿啊（山西大姐的口头语），咱做人要讲良心，当初我出来找工作，没文化，是老板肯收我，手把手教我如何卖货，咱不能因为出息了就跳槽，那对不起老板。

老板和老板娘也把大姐视作亲人，出差旅游回来总不忘了给她家女儿带写小礼物。

大姐和老公结婚十多年，女儿八岁，一家幸福欢乐，女儿经常说“我妈妈是母后，我是公主，公主要母后亲亲”小女孩一去卖场，人见人爱。

大姐的老公是个出租车司机，人憨厚，中午有空就自己做了饭，用保温瓶装好送来给大姐，我们都羡慕不已。

我问大姐：为啥你们都结婚十多年了，感情还这么好？

大姐笑得一脸甜蜜：因为我老汉人好啊！我也好啊！娃儿，我跟你说，男人最重处女膜了，俺们这小地方，思想落后，不比大城市，就算你男朋友不在意你和他婚前同居，他家人朋友也不说？你可千万别傻啊！

那时我正和男朋友同居，听了不免反对：不见得吧，他爱的又不是一层处女膜。

大姐正色劝我：你知道为啥我老汉珍惜我？因为当年追我的男人很多，但是直到结婚初夜，我才把第一次给了他，俺老汉知道我是真心跟他过日子的，这么多年从没大声跟我说话过。

大姐又压低了声音，说：你不知道吴姐吧，她就很惨。

吴姐18岁时，父母给她相亲介绍了个男人，吴姐看不上，那个男人却穷追不舍，一次两次地托媒人说话，吴姐为了躲避他，外出打工，认识了个男人，恋爱同居了。

几个月后，男朋友和吴姐分手了，吴姐回家，不得已，接受了那男人的求亲，结婚了。

结婚当夜，吴姐被折磨得一夜没睡觉。

结婚三天回门时，大冬天，骑着自行车回娘家，三个多小时的路程，自行车链条坏了，修不好，山西的冬天大雪封山，道路艰难，吴姐推不动自行车，让那男人帮忙，男人甩手两巴掌打在吴姐脸上，说“老子娶你，就是因为当初你不肯嫁给我，现在我要让你后悔死！”

从那之后，那个男人对吴姐非打即骂，这段痛苦的婚姻，维持了一年多，后来吴姐逼着父母说，再不让离婚就自杀，她父母才同意离婚。

这些，都是吴姐后来亲口告诉我的。

她说，她离婚后，算是懂了，男人只要大度体贴，就是个好人。

不久，吴姐找了个在工地上的盖房子的老男人结婚了，老男人比吴姐大十多岁，特别穷，但是据说非常疼她。

有一次孩子感冒，没钱去医院，老男人临时带孩子来找吴姐，一身污泥，眼神闪躲，害怕见人的样子，但是见到吴姐，那笑容就温暖灿烂，看着她，就好像看到黄金珠宝。

吴姐倒是有点不好意思，赶忙给了钱，嘱咐他带孩子去医院。回头，又冲我不好意思地说，其实她老公人很好。

我问她：幸福吗？

她点头，说知足了，还能碰到她现在的老公，比以前的日子好多了。虽然他没什么钱，他们可以一起努力，过两年盖个房子，养女儿上学，一辈子不也就这样过了。

大姐私底下悄悄跟我说，你看吴姐，人漂亮也聪明，就是年轻时不自爱啊，要不然日子怎么会过得那么苦？

我点头，心里还是不以为然。这也就是在小地方，越是贫困，人们的思想越是封建落后，女孩就越是不被尊重，爱情、婚姻、幸福都要靠委屈自己来求全。

不久之后，我的猜测得到证实。

一天晚上九点多，我去大姐家找她玩。

大晚上的，大姐刚刚带了女儿从澡堂回来，帮女儿收拾好哄她睡觉，然后她老公回来，拎着大姐给公婆买的衣服鞋子，说她公婆不喜欢，嫌没她老公姐姐买的好。

大姐脸色很尴尬，但还是笑着说，那我明天拿去退了吧，她老公也没说啥。

后来，大姐告诉我，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婆媳相处难，做媳妇的就要多忍让，把自己该做到的做足，婆婆挑刺你，你要忍耐着，因为她是长辈，你还得好好的孝顺婆婆。

大姐情商足够高，同事朋友家人都很喜欢和她相处，我不懂她那个婆婆为啥不满意，听说她对她婆婆，那是比对自己亲妈都尽心尽力，可婆婆始终觉得自己亲女儿好。

人的一生，幸福或者不幸，有时，与性格有点关系，与大时代背景下的小环境也略有关系，而命运这只手，大概也难逃其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