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本不该如此的结局——看《洗马桥》有感
(2014-07-14 17:36: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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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凤鸣 |
分类: 戏评 |
越剧《洗马桥》,改自南戏《金钗记》,流传于宋元年间,原剧本已失传,作者也无法考证,当时有两个剧目,叫《刘文龙菱花镜》,又叫《刘必希金钗记》,不过在南戏《洗马桥》中并未有金钗,温州当地人叫“洗马桥头祭羹饭”,后被唱道情老艺人徐邦忠唱红,韵味十足。
我一入戏便着迷,最初看《洗马桥》,就比拟那座桥的样子,料想跟司马相如走的“升仙桥”不一样,当年他义气昂扬,桥头题字:“他日若不乘高车驷马,不过此桥”,漫说他有志者事竟成,不过“此乃泰山之力也。”我专程去了温州,洗马桥已不复存在,以后每次看此戏,心中便怅然若失,戏里说刘文龙成亲三日便别妻离母,上京赶考,一举高中,圣上敕封和番使爷,未及返乡即出使匈奴,左一厢僮儿送家信却半路坠马而亡,右一厢匈奴公主对他一见倾心,单于为爱女说媒不得,十六年后眼见其芳华不在,便强令成婚,刘文龙思乡心切,骑马逃跑,公主追来赠过关银牌及宝马放行,单于射箭阻拦,公主中箭而亡,文龙归汉,殊不知十六载杳无音讯,妻子萧月英在婆母授意下与文龙表弟宋湘欲结丝萝,月英桥头祭夫,择日再嫁,却见文龙策马而归,宋湘深明大义,远走他乡。我看了这出戏的头,却不愿看到尾,看到了尾,却难舍心中的不忍。
杨小青导的戏有一个特点,就是情感的纠葛和对比,简单的人物关系愈加衬托出情理的抉择,空旷的舞台将人性复杂一面极致呈现,她的戏引用大量话剧风格,绝不是传统意义上的老戏,却能引人发省,我虽对新编戏有所偏见,她的《陆游与唐婉》,却也让我摒弃了一些守旧的观念,如今这部《洗马桥》,不论是情节上的连续,还是唱腔上的烘托,虽有不尽人意处,但不失为一部遵从东方美学体系的好作品,除了导演的总体调度,更是演员们的举一反三。王凤鸣是我认为四五十年代越剧演员中最具英气的一位,她跟吕瑞英的《穆桂英挂帅》,神采奕奕,身手干净利落,唱腔端庄大气,还侵染着凄凉的味道,绍百的吴凤花虽也文武全才,但气势上略有式微,这与阅历莫大关联,王凤鸣那代人,比起流派宗师少了很多机遇,又身肩传承重任,故不能大胆创新,后遇文革十年,基本是耽误了,但她们的唱念做打扎实稳靠,当今越剧演员难忘其项背,看过她的《蛟龙扇》,端的是玉树临风,颇有些京剧武生的功架。在《洗马桥》中她演刘文龙,唱腔揉杂了商派老生的小腔,不愧为神来之笔。我始终忘不了王少楼跟张腊姣的《双玉蝉》,虽何英的版本更为普及,但我心中的沈梦霞和曹芳儿非她们莫属,点到为止的默契,换位思考的大度,失之交臂的悔恨,皆从一招一式中漫待出来,想我一生爱好是天然,惟在戏如人生中痴痴怨怨,闲踏天门扫落花。傅派被称为越剧中的“花腔女高音”,真假声转换自然,对人物塑造也是无所不能,张腊姣的傅派中规中矩,听来轻描淡写,不费吹灰,除胡佩娣洪芬飞外,我较认同她的唱腔,且她善演,按理这是戏曲演员的基本功,如今却成了一项殊荣,看多了形同演唱会的戏剧,我已无动于衷。杨小楼的西楚霸王和窦尔敦,是我对京剧的启蒙,他的杨派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于是我固执地对名字中有“楼”的演员心生好感,王少楼的范派形神兼备,后知她德艺双馨,不计名利,故而始终念兹在兹。
《洗马桥》的结局让我肝肠寸断,总觉刘文龙跟公主是一对,宋湘跟萧月英是另一对,三天的情义哪抵得上十六年的相濡以沫,宋湘的离去是相忘于江湖,我却无法释怀。萧月英在家乡灾年不愿接受宋湘的帮助,因她知宋湘心意,进退维谷间下她“骂一声文龙无情郎,千般怨恨在胸膛,你一人一去不回还,烟消云散在何方?堂上老母你不奉,糟糠之妻你不养,欲取功名耀祖宗,却不知妻母受辱在故乡。我蒙羞,你难洗耻,母受罪,你罪难当。你生要人归来,死要魂还乡。似这等不明不白不奉不养,
宋湘离去四海为家,我无法想象刘文龙与萧月英会如何度过余下的光阴,一些东西,犹如潮起潮落,看似无痕,却留下沟沟壑壑。这样的结局,似乎合理,却最是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