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庄的四季很鲜明。春天是看着参杂着雪的草间的绿意开始的，然后屋檐开始有了冰溜子。每年刚开始有冰溜子的时候，都会新奇，去敲下一些，时间长了，也就无视了。刚开始解冻的道路是泥泞的，而车辙走过的地方就会清爽些，上学便会挑这样的道路去走。当屋后的小溪开始哗哗流水的时候，春天已经盎然了。

初春的柳条柔软韧性，可以做“柳笛”。柳笛的做法是选相对细而直的枝条，折成尺八长，用手轻拧脱柳条皮和柳条枝，感觉到柳条皮和柳条枝分开，又不使柳条皮破裂，然后抽出柳条枝，将柳条皮两端剪齐整，再将粗口端的柳条皮的老皮儿轻轻剔掉一两毫米，一支“柳笛”就做成了。有的孩子可以做成半尺长的柳笛，吹出的声音粗哑绵长，短而细的柳笛声音就尖细，短而粗的声音就更粗憨些。这是我记忆里春天最快乐的游戏了。

春天是挖野菜和采山菜的好季节。一方面是这时的野菜和山菜鲜嫩，另一方面也正是家里没有伴饭的菜的时候。我挖过的野菜有荠荠菜、箘麻菜和大脑瓜，偶尔也采灰菜。这些菜名儿都是我们小时候的叫法，不知道学名是什么。荠荠菜，要开水焯一下才能吃，或蘸酱、或做馅儿都可以。箘麻菜长得很像开小黄花的苦菜，只是叶片比苦菜肥实些，洗干净直接可以蘸酱吃，有略微的苦味儿。大脑瓜长得像大蒜的婴儿版，味道也像。春天的田野上，一望无际似乎什么都没有，凑近了，才能看见细细嫩嫩的绿针一样的芽儿，要用刀铲小心挖，会看见绿针线下是白白胖胖的像花生一样大小的脑袋，名字估计也是因此形象而来吧。采山菜我只采过“刺老芽”，一种像登山杖一样粗细浑身长满刺的灌木的新芽，我感觉长相有点儿像香椿芽，也是用来炒鸡蛋吃。据说我们东山上还有蕨菜、猴头菜等，我都没采过。春天或者是夏天我记不真切，山上还有一种我们叫“托佩”（音）的东西，类似于野莓吧，酸甜的，仔也在果肉里。

当这些野菜长大长老，或者被挖光了，夏天也就来了。不知道是习惯了，还是那年月就不是很热，我们夏天虽然会光脚穿凉鞋，但都是穿长裤的，我印象里我穿的第一条裙子是布拉吉（连衣裙），是二姨给我做的，那时候我已经15岁了。

夏天最喜欢的营生是抓鱼。我家房后的小溪可能太小了，很少有鱼。村子的南边有一条大一点儿的河，是从山上流下来的，有几个稍大点儿的河汊都会有鱼，鱼通常都很小，2寸长的就算大鱼了。有时候甚至一下午都捉不到一条鱼，但在河沟里玩水的夏天也是惬意的。

夏天是比较忙碌的，要捡麦穗，要种土豆，还要莳弄房前屋后的菜园。还有我的专属嗜好，就是摘家里屋后的李子、沙果去集市上卖，当然卖的钱归我，没几毛钱，但是可以买自己想买的东西，比如铅笔、练习本。记得有一年似乎卖李子得的钱比较多，我还给刚会走路的小弟弟买了双绿色的小凉鞋。

夏天的雨后可以采地皮和蘑菇。地皮类似于木耳，只是比木耳还软些，长在湿漉漉的带苔藓的石头旁的地上，似乎不多见。洗干净做酱吃，有一点儿青草味儿。雨后的松树下是一定会有松蘑的，我们叫“粘团子”，因为那蘑菇的伞盖一般会有粘液。松树是我们那里的主树种。夏天的雨后，松树下的松针叶间，会冒出蘑菇，一般是一簇簇的。伞盖小的更鲜嫩，伞盖大的就得看一下是不是生了虫，没生虫的才会放进筐里。蘑菇采下来吃不完的可以晾晒成干蘑菇冬天吃。

秋天是从哪一天开始的呢？萝卜、白菜都熟了的时候？不知道。秋天最好玩的就是藏猫猫了，我们那里管捉迷藏叫藏猫猫。秋天，打完粮食各种秸秆也都到家了，玉米杆是最多的，可以垛成像小房子一样的“苞米垛”，大豆杆、其它菜秧子（比如茄子、西红柿的秸秆）也会垛成垛，这些秸秆垛便是藏猫猫的最佳场所。

秋天似乎是最辛苦的，要采收各种蔬菜，比如白菜、萝卜。白菜要一颗颗砍下，搬回家，这是一冬天的主要蔬菜。萝卜和胡萝卜似乎是配角。还有土豆，挖土豆是个细活，因为土豆藏在土里，总要尽量做到颗粒归仓。

当把庄稼、蔬菜都收拾进家里，冬天也就到了。

冬天的主角当然是雪了，人们不过是雪国的蚂蚁。

是因为雪太多吗，我们很少堆雪人，似乎更大的可能是我们那里的雪缺少粘性。但是我们会在雪地上玩雪爬犁，在冰上玩冰爬犁。男孩子们还会玩冰猴。有的孩子还有土冰鞋玩。土冰鞋有点儿像冰爬犁，就是在鞋底样的木版的底部装上两道铁丝，可以在冰上划得更恣意些。

冬天更多的是猫在家里，玩牌、听故事。女孩子们有时候会相约着到谁家里玩“踹嘎拉哈”，踹是动词被我挪来用，我们是读三声，我不知该用哪个字。“嘎拉哈”是动物的腿膝盖的关节，也有叫“拐”的，好玩的是袍子的骨头，小而光滑，再就是羊的，猪的大而憨不好玩。“踹嘎拉哈”还要有“口袋”是用布角缝制的装苞米或者黄豆的一寸见方的立体，稍大稍小的都有。“踹嘎拉哈”的玩法，一般是往上抛口袋，然后看着口袋在上方的同时，把嘎拉哈摆成规定的样式，再用同一只手将口袋接住。我玩这个很笨的。

现在想来，我说的这些营生，玩票儿居多，似乎全是我率性为之，没有生活所迫，没有大人的要求，因为我一直是一个病小孩儿的缘故吧。

村庄的四季，没有读书的影子，是因为那时候的读书，除了课本没有任何课外书，课本还不多，所以在我的记忆里边排不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