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和浩特旧城(归化城)北郊有一座清代的公主府,据说是下嫁给喀尔喀蒙古土谢图亲王的康熙第六女和硕恪靖公主的府邸。公主府的南边有一个公园,就叫“公主府公园”。公园内矗立着一座被称为“白话文第一碑”和“抗战第一碑”的纪念碑。
纪念碑建成于1934年,碑高约12米,呈三棱柱形,正面有傅作义将军题写的碑名“华北军第五十九军抗日阵亡将士公墓纪念碑”,
碑名的下方嵌有一块石刻,乃胡适撰文,钱玄同书丹。碑文是以白话文写就,文末铭曰:
这里长眠的是三百六十七个中国好男子!
他们把他们的生命献给了他们的祖国!
我们和我们的子孙来这里凭吊敬礼的,
要想想我们应该用什么报答他们的血!
碑的另两面,刻着阵亡将士的姓名和军衔。
纪念碑后面建有一座纪念堂(烈士祠堂),是面阔三间的歇山式建筑。
这座烈士陵园和纪念碑可谓命运坎坷,曾屡遭损毁。建成后仅一年,1935年,《何梅协定》签订后,何应钦不仅令部队撤退,取缔反日运动,还说“一切抗日的纪念物都应掩藏”。三令五申督促傅作义掩埋这座碑。傅作义迫不得已,只能将碑名上“抗日”二字挖改成了“长城”,碑文也用砂浆覆盖。
至1937年,归绥沦陷。日军更是对这座碑及周边建筑进行了几近毁灭的破坏。
抗战胜利后,傅作义将军将被损毁的烈士公园修缮一新,恢复以“抗日阵亡将士”本来字样,胡适钱玄同珠联璧合的碑文也得以重见天日。
此后的几十年间,这座碑被冷落了,尤其在那个动荡年代,它又一次遭受到伤害,铭刻碑文的汉白玉石碑被损毁,碑后的烈士陵墓也被掘平。
下图为园中当年被损毁,如今已经修复的“伟烈丰功”碑。
直到1982年,呼和浩特市人民政府顺应民意,由呼和浩特园林处出面,修缮烈士公园,将五十九军抗日阵亡将士纪念碑修葺一新。后来又辗转寻得当年碑文拓片,经复制,安放于原处。至此,烈士公墓虽已不存,但这座纪念碑终于基本恢复了原貌,供人观瞻了。
五十九军抗日阵亡将士公墓于1996年被确定为自治区级文物保护单位,在2020年又被选入第三批国家级抗战纪念设施、遗址名录。
说起来,我的父亲和这座纪念碑颇有一些渊源。
首先,父亲曾与这些伤亡的将士一同参加了当年的战事。
父亲在其《自述年谱》中记述了那场战役的过程:
“1933年,农历癸酉年,民国二十二年。时年三十六岁
日寇侵占热河尔后,傅军长率所部由绥出师抗日。初到张家口、多伦,继至河北昌平。此时傅任第七集团军总司令,七十三师改为五十九军,并归其指挥的六十八师改为六十一军。
从三月开始,迎击日寇的战事已在长城沿线全面展开。那一系列浴血战斗后被称为长城抗战。五十九军亦投入到了这场壮烈的厮杀中,在怀柔北至四度河,南至牛栏山的石岑子一线展开了战斗。此时我在总司令部主管通讯——无线电台和有线电讯,随军部驻河北昌平县。
5月22日,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北平分会代理委员长何应钦所派军使与日方协议停战事宜,至24日议成,即准备在塘沽签订协议。
此际,我五十九军正在怀柔以西与日寇激战中,北平军分会主任何应钦亲自与傅作义总司令通电话,以塘沽协定议成,让傅去北平接受停战命令。傅正在前线指挥作战,派参谋长苗玉田前往。当日,双方停战。”
据文献记载,此战役五十九军共牺牲367人,伤残484人。战后,傅作义将军派人到战场收殓得烈士遗骨203具,运回绥远,葬于公墓之内。
下图为树立在纪念碑前桃林中的诗文碑,上面“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的字句犹清晰可辨。
其次是,父亲曾参与了这座公墓和纪念碑的修建。
《自述年谱》中写道:
“1934年,农历甲戌年,民国二十三年。时年三十七岁
夏,军部筹建抗日烈士公园,选定地址在归绥旧城北。即于铁路以北,公主府以南,······
购买民地一顷,做公园基地。设计格局为:前边是公园,有正殿五间,东西配房各三间,建烈士纪念碑一座;后边是抗日阵亡将士公墓。····
傅派我负责监管施工。当年秋竣工。工程完成后,工程负责人送给四百元及毛毯等物,均拒受之,全数退回。”
另外,父亲去世后,有一位长辈曾告诉我们,
在父亲奉命督建五十九军抗战阵亡将士纪念碑时,施工队的工头曾扛了两袋白面送到家里,父亲当时不在家,得知此事很生气,传话让送回去,说:“我吃一口面,拿一分钱,就对不起死了的那些弟兄。
”
下图为在网上找到的烈士陵园原貌照片。
据说,当年傅作义将军还从战场运回367棵山桃树,栽种在烈士墓园之中。
至今,每到清明时节,这里山桃花激情绽放,如霞似锦。
下面是在网上看到的一幅呼和浩特桃花节的航拍图。
我想,来年清明,我们是否该再往青城,专程去祭奠父亲和他的战友们。
(“青城寻故”共十集,全部结束)
加载中,请稍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