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之花 ——试析《少将滋干之母》中“妖妇”侍从君的人物形象
(2012-05-14 13:26: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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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崎润一郎文化 |
分类: 日本文学 |
恶之为花,其色艳而冷,其香浓而远,其态俏而诡,其格高而幽。它绽开在地狱的边缘。
《少将滋干之母》号称谷崎的古典主义作品之集大成者。尤其此作品因完成于谷崎翻译《源氏物语》之后,全篇字里行间均洋溢着淡淡的古风,贵族男女举手投足间的雍容华贵、风流倜傥,再加上史料的佐证,平安王朝的瑰丽画卷就此打开。不过正如谷崎所说,“史实的尊严”下,他依然要“展开自我的世界”。而“永远女性”作为谷崎文学的特质之一,特别是“永远女性”(有评论家指出“永远女性”是由“母亲”和“妖妇”两种意象组成)中“妖妇”的形象,在这部古典主义作品中又是如何表现的呢?本文拟就侍从君的塑造来探讨谷崎的“妖妇”情结。
一、“恶之花”的出现
在《少将》一文中,侍从君并非主要角色,间接出场2次,直接出场1次,甚至这1次的直接出场是否是她本人都值得怀疑。不过她的存在却将谷崎的“永远女性”中妖妇的形象诠释得十分出彩。
纵观全文,侍从君有多美貌不知道,穿什么样的衣服也无从知晓,但她的所作所为却令平中最后命丧黄泉,可见其强烈的“妖妇”本质。平中无数封情书没有换来一次回信,而在平中一再追问是否看了信的情况下,侍从君把平中信上“看了”二字撕下来作为唯一的回信。这一举动深深打击了平中的自尊,让他感觉自己似乎被“打了耳光”,但却又激起了平中对她的兴趣。
终于有一天侍从君让平中在夜里进了房,在被平中抚摸后借口挂门钩却逃走了。黑暗里平中看不清女子的长相,只能摸到她冰凉的头发,闻到淡淡的熏香。那么这女子是不是侍从君呢?如果是,只能说明侍从君故意逗着平中玩;如果不是,那么侍从君专门派人来戏耍平中,其居心可见一斑。把平中当玩偶一样戏耍,是满足了自己的虚荣心呢,还是她自己有很强的占有欲呢,又或是作为时平的侍从感到空虚了呢?谷崎没有明说,但是侍从君的这一举动却给读者留下想象空间,无论是上述哪一种居心,都表现了侍从君把男子压在脚下却又欲擒故纵的这种妖妇本质。
谷崎曾表示“蔑视身为男性的自己,认为真正的自己是美丽又有强烈理想的女性”。那么在这里,是不是可以认为是谷崎在戏耍平中呢?化身为女性的谷崎从一次又一次对平中的戏耍中体会到了“妖妇”的快乐,从把优秀的男性置身于脚下的感觉中体会到一种征服感,一种成就感。这种感觉部分源自于谷崎对母亲的崇拜、恋母情结,同时又源自于自己与“强势女性合体”的愿望。所以在侍从君与平中的关系处理上,因为没有具体史实,谷崎便大胆发挥,把自己的世界融合了进去。
二、“恶之花”盛开
真正让“恶之花”盛开的是侍从君最后的出场。平中眼看失去了北方后又回来找侍从君,侍从君依旧是不待见的。这种把戏又激起平中对她日复一日的思恋。为了断绝自己的欲望,平中决定看一看侍从君的排泄物,估计看了这种东西就会断绝自己的想法。从这里可以看出在古典主义的外衣下,尿粪谭这一谷崎的恶魔主义又再次复活。那么平中看到的是什么呢?
“漆着金漆的很漂亮的盒子”,“他用木头棍扎了一点儿,拿到鼻子跟前一闻,气味竟酷似一种叫做黑方的熏香”,“试着呷了一小口里面的液体,也是浓郁的丁香味。味道苦中带甜”。
读者看到这里一般应该会觉得恶心,至少对中国的普通读者来说这种情景还是难以想象的,也很少能看到中国作家会有这方面的联想,可是谷崎就是通过这种令人觉得恐怖的、恶心的、甚至有些变态的意象来追求极致的美。那么美在哪里呢?
“仔细地用舌头咂摸,才发觉看起来像是尿的液体可能是用丁香煮出来的汁,看起来像是屎的固体可能是用甘蔗汁熬练多种熏香使之凝固,放在粗大的毛笔杆里挤出来的”。于是平中认为侍从君十分机智,“更难死心,恋慕之情反而更深。”
从这里可以看出,令人作呕的尿粪实际上是侍从君的巧妙的用心。不仅精心制作了类似尿粪的物体,连承载的盒子也是十分精致的。但她是怎么知道平中那一天就会去抢了排泄物来看呢?可见侍从君是早有预谋的。精心盘算,就等着平中上钩。
如此用心,应该侍从君对平中也是有好感的吧。可是,
“侍从君变得更加傲慢、残酷,他越是狂热,她对他的态度越是冷淡。”“平中因此生了病,最后郁郁而死”。
可怜的平中最后成了林妹妹,因为意中人的冷淡竟郁郁寡欢而死。
这就是侍从君的3次出场,但仔细算起来其实好像一次也没有出场过。若论其形象,只知其漂亮,究竟怎样的漂亮,很难说清楚,甚至文中也没提到她是否漂亮,但平中看上的女子应该不会难看。所以侍从君的面部轮廓是模糊的,是潜伏在黑夜里的。但是侍从君的所作所为却影响了一个生命,犹如绽放在黑暗里的“恶之花”,悄悄地、一步一步有安排地杀死了平中,一个风流才子。
三、“恶之花”的妖妇形象
在《少将》中,侍从君与平中的关系是明显的“女性上位的男女关系”。
平中一再地被冷落、被玩弄,却依然拜倒在侍从君的石榴裙下,至死方休。平中的形象是谷崎文学中贯以始终的男性典型形象,对女性抱以无上的崇拜。不过与前期恶魔主义不同的是,平中并没有明显地对其肉体加以膜拜,这是因为故事情节中平中的崇拜感情是柏拉图式的感情,谷崎对此曾有独特的定义,“所谓的浪漫主义作家,是相信空想世界的可能性的,并使之置于现实世界之上”。所以平中崇拜的应该是自己想象中的侍从君的形象。从这个角度上来说,平中是一个悲剧性的角色。活在空想的浪漫里,也死在空想的崇拜里。
历来分析谷崎《少将》的文章都把注意点放在北方身上,认为其兼具“妖妇”与“母亲”的形象。的确,北方从一个女人的角度说,跟经国、时平、平中3人都有关系,并且让经国痛不欲生地渡过了晚年;从一个母亲的角度来说,又让滋干心心念念了几十年。
不过笔者认为侍从君的存在是一个与北方相较而言更加隐晦的妖妇形象,也是一个值得研究的对象。虽然在这里侍从君还不具备母亲的身份,但是其黑夜魅影般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形象却能在时平、平中之间引起风浪,并最终害死平中,就可见其“妖性”是不输给北方的。她从来就不是一个弱势形象,像北方一样可以在宴会上被赠送的存在,而是一个开始就把平中玩弄于股掌、甚至可能是时平的间谍一样的存在。如果像谷崎推测的,是时平指示侍从君玩弄平中的话,那么侍从君就是一个有使命、有思想的存在,这与谷崎早期恶魔主义的女性形象“只赞美女性肉体之美,像人偶一样的存在,轻视其人格”就有很大差别。应该说侍从君不靠肉体就能操纵平中,这就比北方高了一个层次。可以说侍从君是一个高级的“妖妇”,是谷崎女性崇拜的角色中不可忽视、甚至是带有浪漫主义色彩的妖妇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