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轼作品赏析
(2013-04-04 15:58: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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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壁怀古情景交融教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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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轼作品赏析之
——念奴娇·赤壁怀古
王远志
苏轼被贬黄州,实为死里逃生,两世为人。事业、生活跌入有生以来的低谷,理想、追求等精神世界遭遇毁灭性的打击。人吃五谷杂粮,就有七情六欲喜怒哀乐;精神境界再高,终究要以肉体凡胎为巢,身遭摧残,精神难自保矣。是以这一时期苏轼的作品,多有抚今追昔、自怜自叹者,人谓之佛、道情怀是也。然苏轼天性率真,是个没心没肺的乐天派,心事虽重而言出则往往反其道而行,这就自然而然地给他的作品披上了格调轻松、色彩亮丽的外衣。但外衣就是外衣,当我们真正走近苏轼,虔诚地与他的心灵展开对话时,就会发现他喃喃自语的其实是另一个心事。
赤壁怀古,作为怀古作品,其思想内容当然出不了怀古作品的范围,无非借古讽今或吊古伤今,这首词应属吊古以自伤自叹者。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发出的是一声沉重、辽远的叹息。圣人“逝者如斯夫”之句早为我们成就了“东流”这个传统审美意象的内涵:抒发时光步履匆匆、一去不回的感叹。
苏轼的“大江东去”句借这个从千年前一路走来的叹息,表达对千百年来的“风流人物”在汹涌浪涛裹挟下终归虚无的的感慨,为全词定下了无边、浓郁的叹伤基调。抓住苏轼的遭遇与这一内涵,感受到作品由此而营造的伤感氛围,是理解作品中一切意象和主旨的基本前提。
“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郞赤壁”,要特别注意“人道是”三字,意思即“据说是”。苏轼明白无误的告诉读者,眼前赤壁是三国周郞建功立业的地方,不过是传说耳。苏轼当然明知这里的“赤鼻矶”根本不是历史上的赤壁战场,但把它谐音为“赤壁”却可轻而易举地将周瑜附会而出,达到借周瑜等风流人物一发感慨的目的。
这种文学家的艺术嫁接,本就不足为怪,对生性胆大包天苏轼而言,更是不在话下。不要说在允许“穿越”的诗词里,就是在说理服人的论文里,苏轼也敢这样干;不要说日常私下的随笔中,就是科考试卷上,苏轼不也这么玩了么:他的尧与皋陶“三杀三宥”的杜撰连考官欧阳修都给蒙了!
但是,赤壁战场可不是传说,硬性指鹿为马就不仅仅是弄巧成拙的问题了,可苏轼今天太想借周瑜说事了,所以就玩了个小把戏,“人道是”三字的安排,既达到了借用周瑜的目的,也成功地规避了见笑大方的风险。
“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描绘了一幅波澜壮阔又惊心动魄的画面,作者为其定性曰“如画”。
如画者,美也,悦目赏心也。波澜壮阔、惊心动魄本为震撼、惊悚情景,能消受如此之美的人必有足够强大的灵魂;醉心于这种美的,定为非凡之人。作者前曰“周郎赤壁”,后曰“一时多少豪杰”,正是告诉我们,这“周郎赤壁”并非一般名胜,而是英雄时空、豪杰天地。
景语即情语乃不变法则,作者笔下令人神往的豪杰天地之中,汹涌澎湃着的,是作者对古今风流人物强烈的“羡慕嫉妒恨”,对他们建立的千秋功业的狂热的向往,说到底是作者强烈的功业冲动。人之常情,对喜欢、热爱的东西,说起来一定如数家珍、滔滔不绝;反过来说,人提起来便如数家珍、滔滔不绝的东西,一定是他喜欢的东西。他滔滔不绝述说的,已不再是那个东西本身,而是对那个东西憧憬与爱意。在文字空间极其有限的词作里,苏轼不惜浓墨重彩地描绘这样一个“英雄天地”,非爱、羨而何?将爱与羡付之于景物,借写景来抒情而使情、景高度融合、统一之境界,此之谓情景交融。
风流人物当然值得“羡慕嫉妒恨”,看看人家周瑜吧。
“遥想公谨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句。“小乔初嫁”者,实侧写周瑜新婚也。小乔者,孙策妻妹也;孙策者,吴之霸主也;妻小乔者,姻孙策也;姻策者,少年得志,前途无量也。少年得志,前途无量,即“雄姿英发”真意也,舍此则初嫁与雄姿虽并举而终风马牛不相及矣。
“羽扇纶巾,谈笑间,强虏灰飞烟灭”句描绘出了周瑜建不世功业于从容、优雅间的风流倜傥的豪杰形象。这洒脱,这气度、这功业,哪一样不是令天下士子眼红得为之疯狂的东西?而所有这些,人家周瑜就全占了。
当我们把周瑜令人“羡慕嫉妒恨”的原因稍作归整,浓缩为情场、官场两得意时,突然吃惊地发现:苏轼,凡夫也。
因为,他根本不是在表达对周瑜类的英雄豪杰的羡慕,而是在述说普天下的大老爷们儿千古不变的两个痴梦: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然今天的苏轼,却只能止于这种“羡慕嫉妒恨”、也就是发发痴梦而已,不可能有所作为了。因为,此时的他,虽名为官员,是什么“团练副使”,实为半囚徒身份,不要说权位、功业,连吃饱肚子都是问题。
“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句。“神游”者,前之痴梦也;“多情”者,多思也,多求也。身临旧地,不由心驰神往,像古人那样建功立业的冲动按捺不住。但,那是多么可笑啊!白发已生,没有英雄的好时光了;处境狼狈,更没有英雄的机遇了。真可谓理想很丰满,现实好骨感啊——一声长叹全在下面这句话中了:“人生如梦,一尊还酹江月。”
英雄时空,豪杰天地越峻伟、雄奇,英雄的得志就越令人羡慕、冲动,功业就越令人血脉喷张;血脉喷张得越猛烈,残酷的现实就越令人绝望,此之谓反衬法。故作者写英雄意气风发者,不过为写自身之落魄作反衬耳,主要目的当然是表达自身的落魄之苦、之痛、之无奈、之叹息也。
“梦”者,幻象也,虚空也;“酹江月”者,无人倾诉、诉也无宜,故宁不诉而甘与江月共饮也。此实为篇末点题之笔,与开头“浪淘尽”遥相呼应,作者内心沉重的无奈跃然纸上矣。
2013.04.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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