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匡文留诗集《大地之脐》:上辑:似水流年(五)

(2022-10-18 19:20:07)
匡文留诗集《大地之脐》:上辑:似水流年(五)

匡文留诗集《大地之脐》:上辑:似水流年(五)

匡文留诗集《大地之脐》:上辑:似水流年(五)


大雪江南(组诗)

   

青果巷

 

大雪的节令

雪花以另一种形态

噙满九霄之际的方言

耳语描画出参差

凸凹的黛瓦

迤逦成江南第一古巷

 

比薄雾更清泠

比细雨更朦胧

微喘着栖息于嘴唇

瞳底竟泛动米酒的甜醇

悠悠黛瓦如青丝飘拂

明月绢扇  粉壁娉婷

是谁颔首飞睨

纤纤指尖流过了古弦

 

缠绕脚踝那一带碧绸

轻拽住画篷舟楫

浣动薄雾微雨

也浣响了一行行清词丽句

琥珀普洱趣映大红灯笼

刚上舌尖

锦衣绣裙早已万般旖旎

 

玄漆古门咿呀长吟

画廊深处是谁倩影莹莹

周家大宅院里昆曲琤琮

允和与她的姊妹们

讲述给生活:

爱情就是这个样子

 

                            20201210

 

                           明城墙砖铭

 

是一张张脸庞么

黯沉  或艰辛着老迈着

却闪动眼神  嗫嚅唇齿

 

是一只只大手掌么

糙深的纹缕

重重叠叠着岁月

却有强弓劲弦在嘣嘣作响

 

连缀起来的形状

正视如众多的肢体

暴突的筋络

堆砌为沟沟壑壑

斜睨则像冈峦  田野

纵深处百年老树枝梢

已缭绕炊烟

 

这一块一块

比兄弟更血缘

比乡邻更密致的

倔立了几百年的大砖

故乡和姓名

刻进脸庞与皮肤

我今日的摩挲比毛羽还轻

 

生怕触疼你们结痂的血汗

让心抽丝  丝缕缠绕

清凌凌的河水与爱情

就此苏醒了一方方砖铭

 

席砖而坐  背倚城砖

几百年前的窑火

几百年前的体温

正呢喃于我的耳膜

俯瞰玄武湖波光潋滟

远眺白云鸟雀

转瞬即逝

 

                              20201211

 

                          桨影秦淮河

 

一只眼瞳艳若金橘

珍匿了夕阳

一只眼瞳红焰猎猎

高悬起大红灯笼

灯盏次第逶迤着挥毫

淡青色远空

参差开亭台楼榭

 

欸乃桨声

蹿跳恍如银白的鱼儿

荡闪闪一河碧玉翡翠

嬉戏起灯盏们的媚眼

 

金也簪过来  银也描过来

橘和焰以热恋的姿势

簪上珍珠  佩上玛瑙

凭栏而立的女子

覆颈鬈发亮如诗笺

亭亭月白色旗袍

灯影与星光横斜

一句句五七言或长调小令

自古哦吟至此时

 

女子凭栏凝目摇近的画舫

等待年轻的丈夫

为手心递来芳香一卷

“胜地重来倍有情,

江流遥带六朝声。”

“无情最是秦淮水,

只泛胭脂不泛钱。”

才子诗情  爱人蜜意

流金溢彩了

一条秦淮河的二人世界

 

父亲和母亲的世界

早已升腾为

九霄烁烁耀耀的星星

此时我深入浅出于一河桨影

不知是金橘藏匿

更不知是灯盏参差

欸乃声声中

是不是一条小小鱼儿

 

                             20201213

 

饮下怀旧这杯醇酿(组诗)

       

一本旧书

 

百度是个大宝匣

随手打开

总会有欣喜

此时我眼前一亮

一本旧书

熟稔亲切如指纹

 

一页页文字

连缀成一扇扇门扉

推门而入  我看见

直播间里一个年轻女人

正唇对话筒

讲读着诗

 

            其时在门外

            近处  远处与更远处

乃至土地与河流之上

大陇原及更加广袤

            诗歌的声音

仿佛树叶和花瓣

正轻轻落在

许许多多耳膜和心房

平凡的炊烟有了韵律

眼前的小路抽芽打苞

一些秘密就穿越了身体

 

其时  名叫国昌的乡镇高中生

心与小路正花雨纷飞

耳膜吮吸诗歌

一本《匡文留与诗》相伴

一路怀揣文学的梦

 

教过孩子也做过村官

远方漂泊也发表诗文

百里千里舍不得离手的

依然是这本旧书

 

如今“国昌评论”时见于网络

我不经意间

看见自己三十年前的签名

有一种朋友不需要谋面

有一种情意

素朴如白描

饮下却醇酿了身心

 

                                          2021117

 

想手写一封信

 

把桌面揩得一尘不染

展开一纸素笺

老式钢笔汲满

老式蓝黑墨水

一只只小小蝌蚪活蹦乱跳

我的时间流为河水

 

流水漫过我体内

比精灵更恣肆  顽皮

一连串往日细节

从心坎蹿出毛孔

蹿至舞蹈的笔尖

泪水就先于字迹汩汩而下

 

这一种干涸已然很久很久

一方小荧屏

早化作身体一部分

十指离了它  比迷途的羔羊

还要无望

 

而许许多多诉说的圣洁

犹如弃儿离开土地

再也叩不开家门

我的双亲  我遗失的恋人啊

真想手写一封信

掏空我发霉的怅惘与空洞

让一只只活蹦乱跳的小蝌蚪

与你耳鬓厮磨

 

老式钢笔和蓝黑墨水

再也找不到啦

 

                              2021119

 

                            沉睡的手绢

 

有谁还在惦念她呢

孩子们几乎不认识她了

 

橱屉一隅  一方一方

折叠得齐齐整整

总是微微弥散出

叫我怔忡走神的味道

 

她是记得我的呀

极细腻的经经纬纬间

叶儿瓣儿  绿色粉色

蜂蝶嘤嗡着

痒痒了鸟雀的羽翎

 

她们就像依然轻攥于手心

被温热的手指捏着

或紧贴皮肤  在衣兜里

心安理得如长不大的婴孩

是母亲的鼻息和体香

宠溺得她们  每时每刻

都最最嫡亲

 

跟一张薄纸一样

日日擦拭着岁月

温度与形态

却击溃了血肉

母亲早已化作大海经年

橱屉一隅的手绢  梦呓时分

总会轻唤我的乳名

 

如何舍得让她

揩去无助与茫然呢

屏住气  深嗅一口

母亲唯独的味道

便在我的身体

火焰熊熊  波浪滔天

 

                             2021218

 

曾经的故事(组诗)

   

谁又知道呢

 

当年一个娇小女子

以孙女般的年龄

独享了你的宠爱

你走过的江湖

广袤而斑斓  你长鞭一挥

一个平凡如草叶的名字

瞬间脱胎换骨

 

曾经诗意盎然的岁月

曾经崇拜神性的日子

几个普通的汉字间

滚过迅疾的蹄点

绸袍与皮酒壶上演

你宠爱的诗句

经由你的掌心

远远近近盛开

 

迟了一步往往迟了一生

我已无缘僭越

小小的女性思谋

成为你邀请我的名片

曾经的傲视与不羁

是我的飞矢和利剑  当我

深陷你的沙发

你深刻的纹缕  波动出

几十年前的润泽

 

我无法正视身边

你凸筋的脖颈  枯干的手背

目光频频游移于墙壁

你最美的年华

牢牢钉在那里

诗歌沉入杯底  又茶梗般泛起

 

我逃离的姿势  钢打铁铸

小小的女性思谋

迟了一步必定迟了一生

我的笑靥套在脸庞

注定劈不开心坎

 

谁又知道呢

 

                              2021629

 

                         这一种锻造

 

有道是  上帝

为你关上一扇门

就必定为你打开一扇窗

一个丝毫不起眼的男人

却拥有奇妙的头脑

其中旋转着璀璨  迸射而出

便成为诗

 

他躬耕于一方水土

却比许多同样的园丁

更加耳聪目明  以猎手的精准

锻造诗歌

也锻造诗人

尤擅于锻造女性诗人

 

人生长旅中一步一个脚印

每一个都胜过钢鉴

即使流血或溃烂

也还是与生俱来的味道

徒捧天赐机缘的女人

终竟折戟沉沙

 

曾经环绕那张餐桌嘤嗡

能够真正对饮一杯

斟满的是词语

落肚的是诗句

三国的青梅煮酒

论得出英雄

这里夜光杯泉涌  涌出

祁连雪  疏勒河

乃至更辽远更壮阔的

大漠  草原  峰峦与江河

 

上帝打开的那扇窗

沐浴一个男人通体明亮

诗歌的双翅

一翼擎着智慧飞翔

一翼擎着并非秘密的爱

 

爱亦比翼飞翔

一个男人技高一筹

只锻造诗歌的男人比比皆是

锻造诗歌也锻造诗人的男人

锻造诗歌更锻造爱的男人

无论你去了哪里

依然余音绕梁

 

而一个女人

就是流血的管风琴

独自旋转一只酒杯

将渐泛渐黄的一页页日记

流入食管  远远近近

便已是黄昏

 

                              202176

 

                            草原是怎样变成戈壁

 

河流渐次干涸

泥土渐次板结而龟裂

都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其实  一晃

梦就醒了

 

那个曾经  每一个细胞

都盛开一朵格桑的女人

每一只毛孔

都溢满青稞酒的女人

扯来漫天红霞氤作皮肤

铺展成草原

 

完完整整的版图之上

所有的朵儿叶儿  等你

只等你劲健的青春蹄

踩得稀烂

 

谁又能说得出

当玉石吞咽暗夜柔光

棕红色马鬃开始长调缭绕

有什么荧荧于你的额头

是为我燃起的红烛

是一滴一滴

咸涩又蜜甜的青稞酒

 

迷乱割裂血管

流血的乐音吹胀了帆

我咀嚼你年轻的蹄点

塌陷于起起伏伏的草原

 

其实  一晃

梦就醒了  谁又知道呢

草原的沉梦里

是否偶尔开出那朵格桑

而女人的戈壁

曾经馥郁的皮酒壶

再也倾倒不出一滴了                            

 

                             2021722

 

                          关于第六感

 

何为特异功能

何为第六感

何为直觉

我坦言自己

是彻底的唯物主义

却常溺于某一种迷惑

无法剥离

 

当很多很多年前某个画面

行走的瞬间

真实的触摸  早已浮沉于

细弱的虚幻

唯有眼睛依然葱茏着

唯有心的乐音

依然年轻地奔跑

我微微侧仰起额角

你澎湃的青春

便汩汩涌满我

 

是谁注定

人生中这么一段时日

我们多像连通器啊

即使荡漾夜色与星光

也还是幻彩成万花筒啦

 

我却浓缩为万花筒深处

两只忐忑逡巡的瞳仁

听见很多很多年之后

葳蕤凋零的流血声

你茂盛的影子

无滋无味抹过我的时空

 

唯有彼此的声音

未曾丝毫改变

回声弹跳上

早已碎裂的连通器

碎裂的玻璃  再也无力切割

曾经一系列画面

 

其实揳入骨髓的疼痛

比再也流不出鲜血

再也升不起焰火

更加冰冷  一点一滴迅速逃离的

是自己的温度

 

                              2021728

 

                           早于初恋的情节

 

一个声音响起

明月便波澜起关隘

长风吹送沧海碣石  马蹄嗒嗒

一闪白绫即飘雪骊山

 

一个身影左右游移

身后的黑板

比大银幕上的蒙太奇

还要情趣动感

一根修长手指轻拈书页

学生桌上的历史课本

就有了磁铁魔力

 

这个声音柔和而磁性

微暗沉的皮肤

跳荡着明亮且诙谐的光

这两颗星星

真的会说话么

在不停地说些什么呢

 

这个声音与身影

环绕着几十个孩子的

身体和脸庞

看到星星  被光神秘地灼伤

听见声音  于其间起伏为泡沫

这独一的女孩

她的历史课

已然田园牧歌

 

还远远不曾出现“粉丝”

对一个声音一个身影的寻觅

却如同嘤嗡的小小蜜蜂

当这个声音这个身影

吹响哨子  倜傥了整座篮球场

场外的女孩  就蹦做篮球

从那修长手指

蹦上天空

 

                             202183

 

                         歌声是一把钥匙

 

一个表情能为面庞加分

一个姿势能为体态加分

一个眼神也许就是一颗种子

植入心田  便迅速长成

 

爱情从来都不是

琢磨与培育 

爱情永远只能是

发生

一次撞击  一次闪烁

便注定一次揭秘

棉花糖般迷失了自己

 

有个男孩也许并不醒目

话语不多  也许

略显单薄

可他一侧身一回首

蓦然亮出一把钥匙

直插锁眼

 

这把钥匙就是歌声

是曾经岁月的河流与山岗

是迷雾里的小路  鸽子翅羽

是山楂树的悲伤  是温柔的鞭子

轻轻抽在我身上

 

直插锁眼的钥匙一旋

便抻长一条藤蔓

歌声绽开花骨朵点燃星光

掳走我两颗瞳仁

 

这一种歌声从未响在舞台

从未为别人唱起

歌声缠满藤蔓

女孩的血液

葳蕤了身体的田畴和季节

 

这田畴和季节

一晃而过  失不再来

曾经的歌声

也永远不再老去

任沉沉岁月饮一杯醇酿

一如花瓣与星光

浮沉于天鹅绒之上

 

                             202183

 

                          声音对于时空的销蚀

 

声音如同一个人的指纹

一个人的气味

一个人的DNA

父精母血的造就

注定一生一世的如影随形

 

声音更为强悍  更为坚守

无论分离的时间多么久长

相隔的空间多么遥远

声音唯独的秘笈  总会在刹那

杀手锏般击中你

 

声音唯独的秘笈

就是声音对于时空的销蚀

即使受制于无形的电波

一个人的声音  在耳膜

瞬间吹送来一个人的气味

随之  一个人遥而又遥的

眼神与颔首  凝睇和沉默

两个人之间

相互的诉说或聆听

纹丝合辙甚至磕磕绊绊

竟如古陶的碎片

经由大师十指  再次诞生

 

曾经的一个他

曾经的一个我

我们的兴趣与激情

热爱和憧憬  甚至

对于一个词汇一个音符的执着

便活泼泼地满室跳荡

 

遥而又遥的编辑部里的故事

因为声音而不会老去

听一个人的声音销蚀了时空

一颗心穿上红舞鞋

赶去一场化装舞会

立于风华正茂的高岗

就一会儿  一会儿

 

                              2021822

 

                         两颗瞬间击倒我的子弹

 

老话说  好汉不提当年勇

而我偶尔

依然不能免俗  偶尔

深陷感动自己的

一些曾经的细节与场景

 

那个女人对于男人的发现

往往迅疾如电闪

一次完美牺牲

总是无法痛下杀手

斩断脐带

任曾经的细节与场景

胜过受伤的鸟羽

舔舐过伤痕

却吮吸着淡淡蜜汁

 

与他的人生初见

氤氲回旋于一杯酒一支烟

迷离眼神囚于杯盏

声音磁性得烟头

直烙被掳者的命脉

 

最精准的晕眩

乃至一败涂地

本质上早已摒弃了时空

我的左眼与右眼

左手和右手

左心室与右心室

刹那间全部被击中

 

你的两颗致命子弹

叫岁月的书页

无论磨砺得多么单薄

多么泛黄

依然浮沉于我最珍爱的酒杯

尖锐的疼痛

熨帖的揉搓

是我一饮而尽的秘密

 

                              2021822

 

                          一个年龄与一个年龄

 

没有什么恒久不变的记忆

恰如墨汁滴上宣纸

最初的色泽与轮廓  迅速洇晕

恍惚而迷离

 

原以为  以岩石的锋刃

将心刻成岩石

你青铜的身影比大风更狂烈

吹折我的爱与欲

颠簸为大黄河

浑浊的万千波浪

你三十七岁的主题

碑刻我身体的摩崖

我一生一世的窖藏  记忆

如何会篡改并模糊呢

 

我把岁月关于你的画面

逐一淘洗  坚忍磨砺如淘金者

只在万籁阒寂时分潜入窖藏

吮吸你彼时的光华

一次次深陷身心的摩崖

 

而你此时的影像

比顽童漂石更随意却准确

我的瞳仁炸得粉碎  七十三岁

答案庸常毫无悬念

即使是你  是你

 

我深仇大恨地诅咒记忆

锋刃与碑刻

又如何敌得过

一滴墨汁呢

 

                              2021106

 

                           雪青马饱含爱情的水分

 

看见你一扬鞭鞘  一侧身

腾跃上马鞍

看见你的雪青马

饱含爱情的水分

是微醺的酒气

给了它怀孕般的目光

 

是微醺的酒气

自我的唇齿驶一条小径

比河流怀揣万千鱼儿

更加扑啦啦地富足

将密匝匝苏鲁花格桑花馒头花

铺满你马蹄下的草原

 

看见你滚鞍下马

微醺的酒气  已将

每一茎草棵子斟满

我的氆氇沉浮于微醺

和着骑手的蹄点旋舞

 

你黝黑光洁的照射

胜过青稞酒倾洒

女人的水分  胜过雪青马

雪青马滚滚嘶鸣

万千万千草棵子

是万千万千星星的卧榻

 

                              2021106

 

                          颜色的标识密码

 

有一种红  我该如何形容呢

是河水至深

流过烛火的橘红

犹如锐利舌尖  蹒跚而细腻

叫我的失踪了无印痕

 

那天你就是这种红

真丝夹克衫

展开大鹏鸟的翅膀

将我欲望的部落

飞旋为漫天漫地的荒沙

 

我凝聚成一颗沙粒

沉入荒沙内核  这一种红

就是史前的汪洋大海

就是此时的整座天空

 

其时你缄默无声

你的全部密码

都经经纬纬于这一种红

都以颜色同我耳语

我的眼睛是两只

无底的酒盅么

你的红源源斟入

我的红信马由缰

 

对于颜色的升华性认知

叫有一种红

成为我梦境迷途时刻

一马当先的突破口

 

                              2022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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