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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暮冬，原名薛漠东，男，60后，安徽全椒人。1986年7月毕业安徽师范大学中文系，现供职安徽省滁州市实验中学高中部。出版散文集《天上一个月亮》《披上你的光辉》，诗集《存在的脸》，长篇历史小说《民国怪状大观》《上海巨商演义》，科普读物《大地的历程》《世界科学通》等共五百余万字。已在《人民文学》《诗刊》《特区文学》《中国散文家》《华夏散文》《北京晨报》《扬子晚报》《生活.创造月刊》和美国的《世界日报》《星岛日报》《侨报》《明报》《国际日报》《美华文学》，加拿大的《大华商报》等海内外报刊发表文学作品千余篇。 2014年8月，荣获全国“十佳教师作家”称号，散文集《天上一个月亮》获教师文学专著奖。

石头下的脸

 

石头下的脸是石头造的

它不像一只破杯子而像一片割下的嘴唇

它不像你的而像我的

但如今它是你的了

很快它就会像你的了

而你看到的任何东西都将用来对付你

 

——【英国】休.赛克斯.戴维

埋没

 

走在山路上，我一寸寸被树木埋没

还好，我还能时隐时现

还好，隔着众树，我还能看到时间在山花簇拥下潜滋暗长

有罪的人，一遍遍温习热爱

还好，我手握一束莲花。它苍翠的孤独，一再响彻群山

然后扩散成满山的簌簌风声

然后我晾晒很轻很轻的忧伤，经年的露水，和有生的日子

然后，我必须是那负荆请罪的罪人

我怀中放生的鹧鸪，拒绝转身，拒绝与我合影留念

然后，我孤零零一人，被树木彻底埋没

 

                

蚂蚱

 

被蚂蚱咬噬过的黄昏

被蚂蚱咬噬过的小麦和稻子

 

被蚂蚱咬噬过的桑葚树和水牛

被蚂蚱咬噬过的老井和奶奶的哭泣声

被蚂蚱咬噬过的渐渐空心的故乡

 

还在被记忆

还在被忘却

 

被蚂蚱咬噬过的那个早已衰老的少年，今夜

在干涸的河床，寻找早已被雷电烧焦的雨水

 

 

杜鹃

 

就在刚才，我们还能听见杜鹃引吭高歌

夜晚的黑，全部哗变成光

她隐在过去的歌，形销骨立。她飞向未来的歌

用黄金的光辉，为一朵朵山花加冕

她唱给我们的歌，暗含锋芒，用来抵抗流年和泪水

就在刚才，我们还能听见杜鹃引吭高歌，歌声

还在向内生长，大部分探进了我们的血与肉、

那更深处，依然有一块空地。突如其来的光，铺天盖地

就在刚才，我们决定超度自己一次

率领自己的今生和来世，去隔壁的前生观光

 

 

夜行

 

我独自走进这个荒无人烟的夜晚

风吹草动。草是真实的

虚无的风吹走了虚无的尘世，和喧哗

夜色掩埋了我。我的骨肉与血。我的余生

我摘下自己的姓名。我的嘴角流出更多的黑暗

我眼底的寒冷，把唯一的山月冻得瑟瑟发抖

我独自鼓掌。我弄丢了自己。却无人看见

却听见更多的人在我的夜晚窃窃私语

再见，我听到大家互相打着招呼，再见

在这个荒无人烟的夜晚，大家争先恐后的告别别人

 

 山中

 

进山之后，邂逅每一只鸟

我们都抱拳施礼。黄昏的山林

很是寂寥。殷勤的夕阳跑步过来

兄弟，现世安稳

是呀，只有此时，我们不骄不躁

干净的竹叶窸窸窣窣抖落好多旧时光

兄弟，收藏好这最后的光

是的，还有光。鹧鸪向我们走来，头顶两滴露水

我们握手言欢，言笑晏晏

现在，有诵经声在耳畔响起

神秘优雅的声音，被鹧鸪一再翻唱

我惊见自己浮在今生，被寂静占领

只是山高林密。我们，已经杳不知何处

 

 野兔

北风把野兔吹远了，山林里充满了虚无
和死者弯曲的倒影
这些在夕阳下舞蹈的草木。朝我点头，哈腰

我仍在回忆刚才还鲜活的野兔。刚才
她在咸腥的山风中鞠躬
她的毛眼眼，像树一样发出沉默的声音
她盯着一个古旧的天堂的裂缝
她从我身边匆匆走过。她突然流着泪水
拖着越来越多的倒影
拖着我越老越衰老的阴影

现在我隔着很远看自己
一只干旱的野兔失魂落魄地，钻入草丛
野兔的脚印早已冰凉。我的心早已经冰凉

 

井蛙

夜晚，栖身在庞大的泪汪汪的井底
孤独的蛙，仍唱着歌鼓舞自己
仍在朝着空虚的天空甩出前腿
爱恋的神经比泪水更加耀眼
尽管身下是黑暗，身上仍然是黑暗
尽管众生打着瞌睡，众生就是井底
浑圆而集体失忆的泥沙
黑暗无始无终。而黑暗
却给了井蛙一双明亮的大眼睛
井蛙。他失足坠落在自我的井中
他奋力举起自己的身体，纵身一跃
飞溅的歌声把星星感动得泪流满面

麻雀


麻雀对着斑秃的竹林哭泣；叶，落叶
仿佛他一生中所有的落叶；他醒来
他用双手收集分分秒秒。而没有边际的
叶仍在落。前世，今生，如一片片落叶
经脉深处夹杂着经年的抑郁和忧伤
刚才还在哭泣的麻雀，替谁又死了一次

整个黄昏，其实没有一只鸟造访这里
秋风一再碎裂，落叶一再变低
一直低到尘埃，低到九泉
溅起珠圆玉润的月光：那冷，冰冷的麻雀

月出东山，照见正被落叶掩埋的麻雀

蜻蜓

蜻蜓很清楚有许多人是他的碎片组合的
自从那天，他溺死在邻居的哭声里
他忍受着电闪雷鸣，他重生在他出生的溪水旁


现在，蜻蜓在这里，在隐秘的山林中
许多蜻蜓身穿各自的皮毛，世界显得如此安宁
现在蜻蜓掬起一阵清风，日子已经藏好

现在，蜻蜓没有飞出山林。但现在，在山中小憩
蜻蜓已能张开翅膀去等待
虚无，抑或那些由它组合而成的人们的祭拜

【本栏组稿：江海婵 徐世清】

（本栏主持：诗花 江海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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