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我的天空致敬(57):吾师忠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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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文老师刘忠源感恩 |
吾师忠源
吾师忠源,今60寿诞。老公于昨夜飞渝贺寿。吾于京录二三旧事,表感恩之情。
忠源师,是我所有老师中最不像老师的老师。
此非妄言。
举一例。
2001年,我产痛发作,在家里呜呼哀哉,临盆在即。但遍寻老公不得。姨婆很觉蹊跷:都什么时候了?女人要生孩子了,男人还在外面疯?成何体统?一通电话追过去,姨婆无言。该死的老公确实是在外面玩,但“陪玩”的人来头太大,姨婆不便发怒。
谁也?刘忠源老师是也!
于是,我们只有把一肚子要骂人的苦水咽下去。
老公得忠源师庇护,遂亦逃过一劫。
结果,滑稽的一幕就是:忠源老师吆喝着一辆金杯车,大呼小叫的,把老公给我押送了回来,同时用这辆车把我拉进了大坪三院待产。
因为这事儿,这十多年,只要我雌激素失衡,心情烦闷,老公便要挨一回骂。当然,陪着被一年年念叨的,肯定是忠源老师。
忠源老师确实不太像老师。
初识时,我才14岁,乳臭未干。忠源老师30岁,正是青春勃发的年月。高二那年,文理分科后,我成为他的弟子。
忠源老师个子不高,胖瘦不太记得了,没来由觉得应该是胖。
一是因为面容和善。他进得教室来,笑眯眯的样子,我便放了心。大概学生时代一直是学渣,一颗玻璃心,所以对老师的脸色,有些敏感。对老师不爱笑,更是腹诽。当年的綦江中学,两任领导,任大校长,王大校长,都是冷面型杀手人物。这让我很恐惧。忽遇一笑眯眯的师长,便觉亲切。
二是因为嗓音独特。忠源老师一开口,整个教室都亮堂了,我竟多少觉得有点儿眩晕。在当年綦江那个山旮旯小地方,文艺青年不多,普通话说得好的人不多,普通话说得好,还嗓音浑厚的人更不多。一而立之年的青年,自带重庆“大城市”的气质,还操着相当标准的普通话,风度翩翩地往我们这个川黔边界的小县中的讲台上一站,无论如何,都是有点儿惊艳的。
事实上,后来“事态”的发展证明了我的感觉:忠源老师,是个不折不扣的文艺青年。他讲课,激情洋溢,华彩丽句,属于才子类型,自然是好。但再好,那些课文,我也还是大部分忘得干干净净了。留在讲台上的他的印象,永远不忘的,只有两样:一是他用那播音员一样浑厚的嗓音和跟北方人一模一样的普通话声情并茂地朗诵《琵琶行》,还用录音机配了乐。这在当时,可是帅呆了的事。我们都觉得见了世面,听得如痴如醉不舍下课。据说这节课,后来获得了全市录音课课堂教学大赛的金奖。这在当时的山旮旯,也是很轰动的事了。
当然记忆最深刻的,还是他给我们唱歌。他似乎更应该是歌唱演员,而不是语文老师。那些语文课湮没在记忆中真的找不到多少了,他唱的歌却余音绕梁,30年不绝。其中,最有震撼力的是《黄土高坡》和《少年壮志不言愁》两首。以至于给我的错觉是,我们的忠源老师,才是这两首歌的首唱。现在偶尔去飙歌,大家叽哩哇啦就叫:找出来找出来,刘老师的黄土高坡和少年壮志!
看来,同学们跟我的感觉是一样的。
初高中时代,我的学习全线崩溃,除了语文还勉强,其他学科,都惨不忍睹。所以,在其他课堂上我都是主动靠边站儿,甚至希望掘地三尺躲起来才好。只有上语文课,还依旧保持着生气。当年呆气甚足,到了高三还在高高举手踊跃发言,并且百折不挠和老师较劲。大概从小就好“创新”,所以思维有点儿天马行空,不知天高地厚,经常莫名其妙离题万里,一副要把老师晾在讲台上的架势。现在想来,真是愚不可及。还好,忠源老师一次都没有为难过我,算是保全了我中学时代的唯一一点点自信。
写到这个地方想趁机“攻击”一下忠源老师。男同学们小时候对他有点儿意见,原因是他太喜欢班上的几个美女,据说关注点都在她们几个身上。但我作证,实际情况还是没有这么糟糕的。起码,他也还关注过我——当时,我在班上,绝对是中人以下之姿,和美女是不沾边的。当然,如果想要当他的科代表,那就是痴心妄想了。因为,只有黎蓉啊,许静啊,这几个高颜值高分数的真正的大才女大美女才能够成为他的科代表,天天抱着语文作业本跟着他上上下下进进出出,形影不离,让年少的我们羡慕嫉妒多少还有一点点恨。
成年之后,每次聚会,大家都会把这事儿刨出来,一遍又一遍地说,申讨申讨忠源老师以讨乐子。忠源老师便委屈得像个孩子,哭着声音为自己申辩:没有这事啊,没有这事儿啊!
大家便乐得哈哈大笑。
忠源师确实不像师,这从小时候就开始了。
当年师母在綦江中学总务处工作,负责卖饭菜票。上个世纪80年代末期,排队买饭菜票是学校一景。那队排得贼长,好像现在北京和重庆的堵车,是让人甚为烦恼的。但我们两个班的学生都不排队,而是神气地转托忠源老师替我们走后门让师母先卖给我们。忠源老师很听话,一一认真照办。于是,我们便都觉得占了大便宜,一个个兴高采烈很神气。
哈哈,现在想来,忠源老师还是我们这帮小毛孩子“递条子开后门”的启蒙老师呢!
我因为学习不好,一直都比较惧怕老师。但似乎唯有对忠源老师,完全不怕。
要说蹭老师饭,在忠源老师家是最多的。不,忠源老师家,根本就是我们的食堂。
1992年我大学毕业,下乡,过了两年,终于辗转调到了綦江中学,师生成了同事。调动难办,学生难教,回綦中,我像陈奂生进城,很紧张,很自卑。还好,有忠源老师罩着我们。我和老公在綦江中学的第一顿“安心饭”就是师母做的。师母的手艺很好。只要吃一次,就念念不忘。从此一有机会就吃,一吃吃了大半辈子。
但可惜的是,没有多久,忠源老师终于调回了主城区的巴蜀中学。虽有失望,但不久就知道了,这才是好事呢,只要忠源老师在,我们的“窝子”就在。
后来,我欲向主城区进军,把我引向各大名校的,就是忠源老师。
巴蜀中学第一个向我伸出了橄榄枝。我去巴蜀,忠源老师来接,来引路,来照顾,负责吃,负责住。结果因缘不合,巴蜀没有去成。正好外语学校李国成老师向他打听我,于是他又竭力推荐,趁热打铁,促成了我的外语学校应聘考试。遂一考定终生。
若干年后,谈起往事,忠源师总是为我庆幸:君啊,你幸好没有来巴蜀,幸好没有来。要来,说不定,就没有现在的王君了。他的意思,大概是巴蜀应试气氛惨烈,不如外语校宽松。对青年教师而言,外语校更适合我的发展。
其拳拳之心,不像老师,更像父亲。
忠源师说对了。在外语校,我开始了第二次创业。虽有停顿,有坎坷,但总体上发展趋势非常好。那些年,我成了重庆语文界各种各样课堂教学大赛的常胜将军。父母远在綦江,也不懂这些。最为我高兴的,就是忠源老师了。
每到一处,只要是教研活动,忠源老师是逢会必夸,逢人必夸:我们那个王君如何如何,如何如何……说得眉飞色舞,嚣张跋扈,根本不避嫌。
而我跟他的亲,也远远超过了一般的师生。只要在教研会上邂逅,我便是大叫一声,张开双臂,高高飞起,远远的,热烈的,投向他的怀抱。师生相拥,形如父子。让周围的人唏嘘感叹,引为奇观。
在重庆的日子,师母的菜,是我永远的牵挂。忠源老师的家,是我时时刻刻可以光临且赖着不走而不会有任何压力的窝。
最奇特的是,他才到巴蜀的那些年,住房极为狭窄,一室一厅的小旧房子住着一家三口,很逼仄。但那里,却常常是同学们聚会的乐园。我们定期不定期地在那里吃喝玩乐,疯得昏天黑地,完全不知打扰了师傅师母,是该死的罪啊!
2014年,我应邀回巴蜀讲学。飞机到重庆江北机场,我完全没有想到,忠源老师居然亲自来迎接我。我突然就似回到了小时候,又一次张开双臂,如小鸟高高飞起,飞到了他的怀里。我们师生在机场热烈相拥。激动的泪水,真的在我的心里汇成河流。
那一刻,我真正懂得了一句话:多年师生成父女,成亲人啊!
而忠源师最值得我感念的,是这么多年来,他对老公的支持。
老公是语文界的“叛逆”。语文没有教出啥名堂,但对信息技术感兴趣,立志于信息技术和语文的整合研究。从綦江县城开始起步,一投入就是二十多年,痴心不改。其间艰难坎坷,一文一书哪里说得完。
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谁的探索和成长,不是浸满了血泪呢?
幸而每到关键时刻,忠源师总在跟前,总和他在一起。
在重庆,他们开始研究和经营“写吧”。
重庆僻远,信息技术之类前沿的东西,并不是那么有市场。老公有些远见,有点儿胸怀,但一个人做,总归是独木难支,且力量薄弱。他跟忠源师一聊,一老一小居然见解相同,一拍即合,于是携手创业,共描蓝图。
忠源师还把自己在巴蜀中学的另外一个弟子刘红枚老师也拉进来。于是三足鼎立,共同撑起了“写吧”的事业。
那是一段激情燃烧的岁月。私人出资,民间筹谋,三位草根教师,为一个基本看不见未来的梦而奋斗。而后文兰森老师的资助,更让这次创业走向了高潮。对于在专业成长上一路跌跌撞撞的老公而言,忠源师的这一次鼎力相助,拉开了他走向研究,走向成熟的真正的序幕。
开头所叙的生小孩儿的那次“临盆事故”,其实就是因为他们在开紧急会议研究“写吧”的发展所致。要说我们家儿子,是和“写吧”同时诞生的呢!
后来“写吧”的发展遇到了瓶颈,加上我们的北上,终于关闭。但“写吧”关闭了,师生的合作模式却永存了。
2014年,老公创立“语文湿地”。这更是一次在失败中和低潮中的摸索,根本没有想过要振臂一呼应者云集。
但我们相信,一呼即应,一呼则集的,一定是忠源老师。
到今天,“语文湿地”坚持近三年,推送超过1000期了。它由一个人的梦想,变为了一群人的追求。我和老公的忠源老师,也变为了湿地4万人的“源老”。
年初我们在海口的湿地栖息者春旭家玩耍,居然吃到了家乡味的地道的腊肠。很是惊诧。一问,居然是师母做好熏好了寄到海南的……我顿时无言。
我的忠源师,我的师母啊!
他确实不像老师。他如父,如兄,亦如铁杆朋友,更如不倦玩伴。
他一辈子热爱生活,虽然境遇曲折,但从来激情洋溢,活得乐观豁达。
他带给他的学生的,不仅仅是学术上的知识,更是一种活在当下拥抱当下,感恩当下的愉悦心境。
我喜欢着他的那种永远兴高采烈的状态,永远愿意学习,永远愿意尝试的状态。
从他身上,我更懂得了一句话:经师易找,人师难求。
长大后我也成为了一名教师。我便时时以忠源师为榜样:除了教书,更要教如何生活,如何做人,如何和学生成为一辈子的知心朋友。
忠源师,他是湿地的策划师、决策师、讲师、心灵助力师……
他也是湿地的老师傅老工人,很多事亲历亲为,事必躬亲。
这两年,忠源师受病痛折磨,身体不如以前了。但今年宜昌年会再见,他减肥成功,体态轻盈,健步如飞,精神矍铄。每每看到他,总觉得还是三十年前。我尚幼小,他尚青春。他依旧站立于讲台前,一曲《少年壮志不言愁》,唱得回肠荡气,惊天动地,唱得一帮小丫头小小伙儿从此终生永不言愁。
我亲爱的忠源师,按联合国新颁布的年龄政策,60才是中年。而男人,耳顺之年才算刚刚花开。您的人生才开始新的一轮起步呢。
我们那么爱吃您家的饭,那么爱听您唱歌:
如果没有了师母的腊肠,这个世界不会那么香。
如果没有了您的歌唱,这个世界不会那么欢乐。
我们需要您,湿地需要您!
所以,为了我们,你们都要长命百岁。
今晨,学生在清华园里深深叩首,为我师祈祷: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健康快乐,万岁万岁万万岁!
以此祝忠源师60寿诞。
(2016/9/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