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最美妙的事情不过是：当你年龄渐长，比起年轻的时候，你“有些钱”也“有些闲”了。更为重要的是，当你渐感到自己越来越触到生命的本质。喜悦、爱、和平像甘霖一样悄悄润泽着你，使你逐渐成为一个有些智慧的人的时候，你的孩子还未长大。你，你的丈夫，你的孩子，你们同行相伴的时间还很长很长。

 

儿子还小，才小学五年级，但已经渐渐出落成了翩翩少年郎的模样。几乎，每一天，他都在教育我。

 

学校搞峰会，结束后分给了老师们一些布置会场的菊花。我欢天喜地地搬了一盆回家。儿子也开心，很自觉地给花儿浇水。菊花开得很是热烈。遗憾的是，两个星期后便全谢了。残花败枝，很煞风景。我多少有点儿洁癖，是不允许家里堆积杂物的。于是我便把这盆开谢了的花搬到门外，准备丢掉。

那天儿子上学。走出门又折了回来。很严肃地问我：

“妈妈，你怎么把花丢了？”

“没花了，全败了！死了死了！”我分辩说。

儿子正色道：“花没有了，还有绿色的枝叶呢。没有死！”

说完，儿子气咻咻地把书包放在地上，弯下腰捧起花盆回到自己的房间。把它放到自己的书桌上。又浇了点水。然后“威胁”我说：

“妈妈，这是我的花，不准丢！”

他见我认真地答应了，才放心地上学去了。

我回头仔细地观察儿子的“花”。确实有一根绿色的枝桠还在不断发芽，在已经彻底憔悴干枯的菊花中，颤巍巍地伸出头来左顾右盼。我不敢断定那是菊花的根发出来的枝桠呢还是别的什么植物在生长。

但总之，儿子把它当成了花了。

到今天，这钵“花”还在儿子的书桌上，长得郁郁葱葱的。从来粗心，在日常生活中甚至有点儿小懒散的儿子伺候这钵“花”却尽心尽意。

后来我看明白了，那不是“花”，只是一棵杂草。

我很感动：所有的花不过是一棵草，所有的草也是一种花。这话我早年就知道。但显然，儿子比我更懂这话的含义。

儿子其实比我更有爱心。我得承认。

 

 

有一次儿子回家，很郁闷的样子。反复逗他才说话。他闷闷地跟我说：

“妈妈，我们数学老师半学期也没有对我笑过。”

我大笑，说：“不可能吧！”

“真的，妈妈，真的，她就是没有对我笑过！”

我安慰儿子。心里想：多半是小家伙有些夸张。老师呢，关注最优秀的孩子和最不优秀的孩子一般要多些。儿子算中等生。可能老师关注得少些也正常。

后来我去开家长会。仔细观察了他的数学老师。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他的老师非常负责。但真的不会笑。她脸部的表情异常僵硬，似乎已经失去了笑的功能。看来，这也是一位犯了“笑容缺失症”的老师。当老师难啊！学生顽劣，管理艰难，不绷着脸很难维持正常的教学秩序。可是，长此以往，有部分老师慢慢就会失去笑的能力。是，笑容是一种心态，也是一种能力啊！

我连忙反省自己。

我是个爱笑的人。但是，是不是许多时候也被学情，被生活逼迫得笑不出来了呢？或者，把笑都给了学生，回到家，就笑得少了呢？

笑容，是教师，是母亲的第一“职业道德”。可是，我们是多么容易倦怠和疲惫啊！

感谢儿子，一语点醒梦中人！

 

 

儿子的长大，几乎都是突然之间的事。

上四年级后，他突然就不跟我睡了。

四年级前，他常常要赖在我的床上。有时候，很晚了，他会突然爬起来，走进我的房间，可怜兮兮地哀求我说：“妈妈，我跟你睡，好吗？”

我便有些无可奈何。事实上我喜欢一个人睡。但儿子的请求是不能拒绝的。他便像一只小猫一样蜷缩在我的床上，跟我东一搭西一搭地说话。

我总有些隐隐的担心，如果他一直要跟我睡，那可怎么办？

事实上是，这些担心根本就是白担心。现在，我请求他跟我睡一晚也不干了。

“跟妈妈睡？和女人睡？”

小家伙眯着眼睛，夸张着不可思议的表情，很不屑。

除了不跟我睡，他也不愿意跟我逛街了。

“跟女人逛街，这可能吗？”他瞪大眼睛跟他爸爸一应一和。

现在轮到我可怜兮兮了。

哎，想起儿子以前像个跟屁虫一样跟在我后边的情景，我很后悔当时无知无觉，并没有好好珍惜啊！

当父母，谁说是永远的呢？哪一样事情，没有“有效期”呢？

所以，当下，此刻，和儿子在一起的分分秒秒，都要万分珍惜才好。

 

 

儿子是个小书虫，看书又多又杂又快。他背诵英语语文很慢，但是看了科技方面的书却记得又快又牢。饭桌经常就是他宣讲科学知识的“百家讲坛”。儿子的知识面很广，经常让我崇拜。一次登山，和他们班上成绩第一名的女孩儿一家同行。我听他和那女孩儿聊天，很是惊诧。儿子滔滔不绝，说历史说物理说科技，那个女孩儿根本接不上嘴。

我很感慨：如果只比分数比排名，比弹钢琴比绘画，谁知道儿子强过班上的第一名呢？

哎，我们传统的评价方式，真的是太残酷了啊！

 

 

儿子的性格一点儿不像我。我好激动。动不动就热情洋溢。儿子好像天生就淡定。

一次吃饭，儿子聊天，聊到身体。他很自豪，说：

“我很少生病。”

我便兴高采烈了。连忙自夸：

“你可是吃妈妈的奶长大的！”我是想表白啊：儿子是母乳喂养，吃了近一年呢。在同龄的母亲中，我已经是个奇迹了。

谁知儿子淡淡地说了一句：

“谁不是吃妈妈的奶长大的呢？”

我立马凌乱了。

接下来的场景是：我追着儿子要跟他解释：并不是所有孩子都是吃母乳长大的……并不是所有孩子都是自然生产的……

我手忙脚乱，异常急切。

儿子却很镇定的只说了一句：

“哦，原来是这样。”

我更凌乱了，更委屈了。

老公在旁边哈哈大笑。

 

 

还有一次，我在饭桌上“气势汹汹”地进行“宣讲”：

“家里要整洁，不准乱堆东西。”

我有轻微洁癖，老公和儿子却是两个反洁癖。这让我很恼怒。

“妈妈才喜欢乱堆东西。”儿子淡淡地说。有点儿四两要拨千斤的味道。

“我怎么堆东西啦？”我大骇。连忙反省。最后肯定自己是最整洁的。绝对没有问题。

“你的衣服都堆到我柜子里来了。”儿子依旧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脸上一点儿表情都没有。

老公立马笑喷了饭。

我被噎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一家三口，一人一个房间，一个房间一个衣柜。我的衣柜最大，顶天立地。但我的衣服太多，还是装不下。无奈何就往儿子的衣柜转移。没有想到，这次被他抓了小辫。

老公还在笑，笑得腰杆也直不起来。

儿子继续吃饭，镇定得很。

 

 

昨天晚饭。儿子和老公聊打仗。

儿子感叹：

“流血牺牲挺可怕的。”

老公突然心血来潮，说：

“你妈妈每一个月都要流血牺牲。”

我朝老公挤眼睛，责备他怎么说这个。

没有想到儿子很淡定地说：

“月经。”

我脸一下子就红了。老公忍俊不禁，一口饭喷出来。

“你怎么知道？”我问。

“书上说的。”儿子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我大囧。

长大了，挡不住了啊！

从点点滴滴的细节来看，儿子性格完全不像我。我修炼到现在都还做不到淡定，儿子怎么就天生淡定呢？

 

儿子九岁的时候就闹了一次“离家出走”。还留下了一个条子，写着：爸爸妈妈，我这次离家出走了。只想出去高兴一下，一个周或者一个月我会回来的。再见！请不要告诉警察。“警察”两个字，居然用的是拼音。

结果离家出走到晚上九点钟就回来了。

这件事的导火索是一件很小很小的事。这事很让我们反省。从家长的角度和教师的两个角度反省。孩子的心底藏着多么深的心事儿。这些事儿，可能对大人而言根本不值一提，但是孩子，却足以被它压迫得必须要离家才能解决。

教育，是小心翼翼地去触及年轻的心灵。而我们，做得多么不够啊！

大人的残暴其实不是去责罚了孩子，而是忽视了小小的心灵和这个世界的互动，哪怕是一点点忽视。

所以，做家长，多教师，都是世界上最艰难的事业。

 

 

儿子非常独立。九岁的时候，就敢一个人独闯中关村了。那地方，我一人去也晕，老觉得找不到方向。但儿子很厉害。他去修他的游戏机。老公给他一百元钱，一张乘车卡。他便去了。坐公交，转地铁，很快回来。游戏机修好了。来回一分钱都没有花。

想起他四岁的时候，有一次姨婆带他去一个很远的菜市场买菜，结果不幸和姨婆走散了。姨婆急得像疯子一样到处找他。找不到，只有哭着回家。结果回到学校，发现他已经一个人经历“长途跋涉”走回来了，正乖乖地可怜兮兮地坐在校门口等姨婆。姨婆一把抱住他就嚎啕大哭。

现在儿子也很厉害。他要看什么电影，我们又不想去。他便上网查，找北京最便宜的电影院，找好了，一个人就去了。次次都圆满。

 

……

 

现在最幸福的事情，就是一家人去旅游了。老公和儿子都是我的护卫，让我觉得自己是个特幸福的小女人。

我很满足，儿子才五年级，他还属于我，这样的时光，于我，还很长很长。

以前羡慕过要孩子早的朋友。他们的孩子，都上大学了。现在想来，完全不必。养孩子，不是一个完成任务的过程，而是一个享受天伦之乐的过程，是家人相互陪伴的过程。这过程，越久越好，越慢越好。

是，现在我天天祈祷：日子过得再慢一点儿，儿子长得再慢一点儿，让我陪伴儿子最幼小的时光，再多一点儿，更多一点儿……

（2013/1/20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