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逸诗的写作手法分析
(2013-09-12 16:42:47)
标签:
文化 |
分类: 颐园赏析(诗部) |
古逸诗的写作手法分析
诗词写作,莫非写什么、怎么写、用什么来写三个基本方面。写什么,是解决写作内容的问题;怎么写,是解决写作手法的问题;用什么来写,解决写作中措辞造句的问题。本文试图通过对于古逸诗的研究剖析,重点寻找古诗的创作手法,提高写作技巧。
帝尧《尧戒》
战战兢兢,日慎一日。人莫蹪于山,而蹪于垤。
注:蹪,跌倒。垤,小土堆。
以赋笔直陈诗旨,再以举隅法申说。举隅中,又以大衬小深入点明诗旨。
帝尧《伊耆氏蜡辞》
土反其宅,水归其壑。昆虫毋作,草木归其泽。
注:反,即返。宅,即安所,应该去的地方。
以祈使句法平排四句,然亦含主次;土为生长万物之本,故首句为主,其余申明首句。四句中,三句句法忽变,使板为活,确实是值得借鉴之法。
尧时老人《击壤歌》
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凿井而饮,耕田而食。帝力于我何有哉。
注:壤,以木为之,前广后锐,长三四寸,开如屐。古时游戏,先侧一壤于地,遥于三四十步,以手中壤击之,中者为上。
起首赋笔平铺四句,概括得作息饮食日常生活之平安景象,高度凝炼。结句翻空一宕,出人意料,正话反说,婉转含蓄,趣奇理正。
尧时儿童《康衢谣》
立我蒸民,莫非尔极。不识不知,顺帝之则。
注:蒸:众也。尔,即指尧帝。
此诗的大意是,使我百姓有衣食,莫不是您的恩泽。我们不需要知道其中的道理,只是遵从帝王制定的准则而已。字面看似质朴平实,其中曲折深幽。首句结果,次句推求原因。三四二句推求原因,不是因为百姓的知识,而是因为遵从帝王制定的准则。一层深于一层,而三句反推,更见曲折。
无名氏《弹歌》
断竹续竹,飞土逐宍。
注:断竹续竹,断竹为弓背,续竹为弓弦。土,土弹丸。宍,古肉字,此指食宍之兽。
前句四字,曲尽制弹之意;后句四字,曲尽用弹之意。至质而饶古趣。
帝舜《南风歌》
南风之熏兮,可以解吾民之愠兮。南风之时兮,可以阜吾民之财兮。
注:阜,厚也。
此为比体,以南风喻德政。以南风解愠阜财,妙在不着自己身,借彼说此。此诗,被称为比体之祖。
帝舜《卿云歌》
卿云烂兮,糺缦缦兮。日月光华,旦复旦兮。
注:卿云,即庆云,《史记·天官书》:“若烟非烟,若云非云,郁郁纷纷,萧索轮囷(盘曲貌或硕大貌),是谓庆云。”糺,同纠,即纷乱。缦,舒缓貌。
赋比手法双管齐下。按赋解,为赋景诗。按比解,上两句比臣德已彰;下两句比君位当代。妙在辞气肃穆,两层浑然一体。
《南风歌》与《卿云歌》两种手法的差别,前者将被比之意说出,后者始终不说出被比之意,后者更为深婉。
八伯《和歌》
八伯,皆虞臣;《和歌》,乃《卿云》和歌。
明明上天,烂然星陈。日月光华,弘于一人。
亦赋比兼有。上二,臣德虽彰,但只星之灿陈而已,于已边致谦。下二,日月致推戴之意,点出一人是弘。语隐旨显,辞气古穆。
舜帝《载歌》
日月有常,星辰有行。四时顺经,万姓允成。于予论乐,配天之灵。迁于贤善,莫不咸听。苌乎鼓之,轩乎舞之。菁华已竭,褰裳去之。
注:允成,意谓真诚信实。苌,鼓声。轩,舞貌。菁华,即精华;褰,撩起意;裳,上曰衣,下曰裳;菁华竭,褰裳去,即耆期倦勤意,寓禅让意。
此诗大意是:日月按规律升落,星辰按轨道运行。四季遵从常道,百姓拥戴归心。我认为美好的乐曲,是顺应天意谱作德音。教化人民向贤向善,就没有谁不愿顺从聆听。打起鼓吧,跳起舞来,(禅代后新政一定值得期待)。我精力才华已经用尽,可以撩衣隐退。前四句比帝位更迭,以日月升落、星辰运行比帝位更迭是自然规律;象四季按规律变化一样自然,百姓就不会反对;所谓曝之于民而民受之。中四句比治国,以乐配天意、教化迁善来比治理天下,百姓无不顺从聆听,所谓荐之于天而天受也。后四句赋中带比,就乐舞之盛,比禅代后新政可观,收出禅让之意已决。点睛结穴,调极古宕。
大禹《玉牒辞》
祝融司方发其英,沐日浴月百宝生。
注:玉牒辞,当是封禅玉牒之辞。祝融氏以火德王,为南方之帝而司夏令。
此诗比体。以时令之夏喻国号为夏。就夏德发英,实生百宝,为子孙继位合法化铺垫。手法空灵、奇警。
微子《麦秀歌》
麦秀蔪蔪兮,禾黍油油。彼狡童兮,不我好仇。
注:狡童,谓纣。不我好仇,意谓不与我友好。
前两句赋中带兴,由眼前之景想起曾经的宫殿。后两句即景生慨,推原其故。张玉谷称“不我好仇”说得蕴藉,是讲“不我好仇”还不是殷商致亡中最严重的罪孽。
伯夷叔齐《采薇歌》
登彼西山兮,采其薇矣。以暴易暴兮,不知其非矣。神农虞夏忽焉没兮,我安适归矣?吁嗟徂兮,命之衰矣。
注:伯夷叔齐,孤竹君之二子,逊国偕逃。徂,死也。
此诗的写作,前二句由事,三四句生慨,妙在不着已身;五六两句忽然怀古,对照反衬;末二句收到死由命致,妙在怨而不怒。
无名氏《商铭》
嗛嗛之德,不足就也。不可以矜,而只取忧也。嗛嗛之食,不足狃也。不能为膏,而只罹咎也。
注:嗛嗛,小貌。狃,贪也。不能为膏,言不足以膏润其身也。
商铭是铭镌在食鼎上的铭文。大意是:屑小之德,不值得自满;不可以自矜,反而只会招来忧患。少量的食物,不值得贪婪。因为它不能满足滋养身体的长期需要,反而只会带来灾祸。此诗就食上悟出小意,推之于德,小中见大,显中见隐。但写法上采用逆笔,先写大、写隐,再以小事、显理证明,故使平排转见陡拔。而上下两段中,又各以下二为上二作解,体似训诂,却掩仰多姿。训诂,训,释也,顺其义以训之;诂,训故言也。训诂,说释故言以人
王季《哀慕歌》
先王既殂,长陨异都。哀丧腹心,未写中怀。追念伯仲,我季如何。梧桐萋萋,生于道周。宫馆徘徊,台阁既除。何为远去,使此空虚。支骨离别,垂思南隅。瞻望荆越,涕泪交流。伯兮仲兮,逝肯来游。自非二人,谁诉此忧。
注:异都,指设于岐的新都。支骨离别,言哀毁骨立而别去也。瞻望荆越,吴与荆楚邻,而与越接壤,故云荆越。
前六,先叙伯仲奔丧来归,有攀留不得之苦。中六,再写目前宫馆台阁空虚,点清伯仲离去可惜; “梧桐”二句缓缓引入,急起缓承,局面宕开。后八,望远伤神,点清伯仲去所,冀期终归;“荆越”句将局面推远;“自非”二句,紧承“来游”,点明归由,说得凄咽。全篇以奔丧为发端,以思念伯仲为主线,叙事、抒情、写景相互穿插,写出了兄弟三人的手足真情。
武王《盥盘铭》
与其溺于人也,宁溺于渊。溺于渊,犹可游也。溺于人,不可救也。
与其淹没在小人中,还不如深渊中。起得危耸,劈空而语。分解得却极夷犹,由盥盘之水,触到溺,又就溺渊,更触到溺人。可谓命意不拘一格。
武王《带铭》
火灭修容,慎戒必恭,恭必寿。
注:火灭,即灭烛也。
只就解带如此恭谨,束带更当不得放肆,自不待言。言尽而意不尽若此。虚处擒题,最为矫变。
武王《书车》
自致者急,载人者缓。取欲无度,自致而反。
注:自致,自用其车也。反,车覆也。
前二就用车而言,指明私心随处皆是。后二先下纵欲必败之论断,随后以欲急致覆加予证明,最耐咀味。
武王《杖铭》
辅人无苟,扶人无咎。
注:苟,意谓随便、马虎。咎,意谓灾祸、害处。
即杖即人。上言贵忠,下言未尝不利于已。句排意转,味最深厚。这是咏物诗的萌芽。
武王《笔铭》
毫毛茂茂,陷水可脱,陷文不活。
秉笔之不可不慎。先赞一句,突用一比跌醒主意,简峭之甚。
正考父《鼎铭》
一命而偻,再命而伛,三命而俯。循墙而走,亦莫余敢侮。饘于是,粥于是,以糊余口。
注:士一命,大夫再命,卿三命。偻,腰曲;伛,背曲;俯,身伏也。亦莫余敢侮,意谓也没人会欺压我。饘,糜也。厚曰饘,希曰粥。
前三句突用排句,将三命益恭之象细细传出。中二句,顶上补足恭意,醒出恭近于礼而能远耻之理。后三句方扑到鼎上,于喜幸中仍含知足意。
优孟《优孟歌》
山居耕田苦,难以得食,起而为吏。身贪鄙者余财,不顾耻辱。身死家室富,又恐受赇枉法,为奸触大罪,身死而家灭。贪吏安可为也!念为廉吏,奉法守职,竟死不敢为非。廉吏安可为也!楚相孙叔敖持廉至死,方今妻子贫困负薪而食,不足为也!
此诗写法上欲擒故纵。前三句,从家贫谋禄得官,总冒而起。“身贪”六句,将“贪吏”作可为不可为两番揣度,得出家富家灭两种结论。“贪吏”四句,以“贪吏”不可为暗托“廉吏”可为,铺叙其廉。末“廉吏”四句,以孙叔敖持廉而家贫引证,揭出廉吏仍不足为,宕空收住。通首逐层顿跌,运古气于逸调之中。
优孟《忼慨歌》
贪吏而不可为而可为,廉吏而可为而不可为。贪吏而不可为者,当时有污名;而可为者,子孙以家成。廉吏而可为者,当时有清名;而不可为者,子孙困穷被褐而负薪。贪吏常苦富,廉吏常苦贫。独不见楚相孙叔敖,廉洁不受钱。
首二句突然双提而起,峭甚。双提中首句是宾,次句是主,已包全局。中八句,再将贪吏、廉吏分别逐层分解,以当时分解到子孙,宾主中自分宾主。此为注疏体,却板中带活。其中“困穷负薪”一句,已将叔敖子孙本事明白点出,是预透法。后四句直接两“子孙”句,再将宾主纽合,双锁一笔,显出不平。然后侧落出叔敖廉洁不受钱来,阕然而止,更不述其子孙贫困,而子孙贫困当加恩恤之意,已使读者言下爽然,此为缩笔法。惟能善用透笔,故能善用缩笔也。
前歌较纵横入化,此歌较伸缩入神,各极其妙。
孔子《蟪蛄歌》
违山十里,蟪蛄之声,犹尚在耳。
通首比体,以蟪蛄比噪杂的政治乱象。由于内心厌恶,所以讲就算离我十里,蟪蛄的喧哗之声,依然挥之不去,犹在耳畔。写远深于写近,交融双透。
孔子《槃操》
干泽而渔,蛟龙不游。覆巢毁卵,凤不翔留。惨予心悲,还原息陬。
前四句,以龙凤不滞危乱之地两层比起,为已取消入晋计划找足理由。“惨予”一句止以惨悲虚括,却不直接点何地何因惨悲,实处虚写,又见忠厚。
荆柯《渡易水歌》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预知“一去不还”犹往之,壮在此,悲也在此。更妙在上句,以景衬托,读之愈觉悲壮。
杞梁妻《琴曲》
乐莫乐兮新相知,悲莫悲兮生别离。
此诗反衬法,下句得上句衬出,诗旨更醒。
韩凭妻何氏《乌鹊歌二首》
南山有乌,北山张罗。乌自高飞,罗当奈何!
乌鹊双飞,不乐凤凰。妾是庶人,不乐宋王。
此诗二章,皆比起正结,前章通首用比;后章后两句透出正意;委婉得妙。
韩凭妻何氏《答夫歌》
其雨淫淫,河大水深,日出当心。
此诗开隐语之先河。《彤管集》:何氏寄凭以此诗,康王得诗,以问苏贺。贺曰:“雨淫淫,愁且思也;河水深,不得往来也;日当心,死志也。”《藁砧何在》写法祖此。
越人《拥楫歌》
今夕何夕兮,搴洲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烦而不绝兮,知得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注:訾,厌恶,极其讨厌并憎恶。诟耻,耻辱。
前四句叙事抒情,写得旖旎动人。中四句直陈我之心以彼,先以苟能被好,何惜蒙羞,何畏訾耻,解已自媒之惭,即破彼降尊之惑;然后说出已心烦乱,实因知彼之深,故难自己。笔极曲折。后二句收到冀彼鉴我之心,却凭空以山木有枝,眼前共知景象,折出心藏之悦,未必能知,反笔咽住。全篇曼声婉调,委婉动人。
同病相怜。同忧相救。惊翔之鸟,相随而集。濑下之水,因复俱流。胡马望北风而立,越燕向日而熙。谁不爱其所近,悲其所思者乎!
前二句总提,以“病怜忧救”立案;继以“鸟”、“水”四句证明。“惊翔”四句,随以鸟水证明。接着以“马”、“燕”二句,先写爱近悲思之象,末二句再点明缴醒。若把上六句与下四句分两截看,上载有提无缴,下截有缴无提,恰将“鸟、水、马、燕”四物平排在中,抱上起下,局法奇变,而句调前板后活。
无名氏《三秦谣》
武功太白,去天三尺。孤云两角,去天一握。山水险阻,黄金子午。蛇盘鸟栊,势与天通。
注:武功、太白、孤云、两角,皆山名;黄金、子午,皆谷名。
此诗开夸张先河。上四,夸张四山之高峻;下四,夸张山谷之险阻。五六两句与前后句法改变,便不觉板实。
无名氏《梧宫谣》
梧宫秋,吴王愁。
虽只二句六字,却具赋比二意,可谓构思遣语巧妙。按赋解:梧宫桐叶秋凋,引发吴王渐生愁意。按比解:梧宫桐叶秋凋,比吴将亡,气象萧飒,吴王因生愁意。双管齐下,愈觉峭甚。
无名氏《家语引古语》
相马以舆,相士以居。
此诗类似后来的合掌句法。相马先要考察其所驾之车,平欹迟速可知;相士先要考察其所居,公私邪正可知。所以说,看似平实而实则曲折,看似露而实则不露。
《左传引逸诗二首》
翘翘车乘,招我以弓。岂不欲往,畏我友朋。
此诗以欲擒故纵的手法,写得生动。上二句以上之招我叙起,宜往之形,写得奕奕;下二句先写欲往之意作一开宕之笔,折出畏友朋来,竟自缩住,而不信不获之理已隐跃句下,是为意到而笔不到。
虽有丝麻,无弃菅蒯。虽有姬姜,无弃蕉萃。凡百君子,莫不代匮。
此诗先铺垫,再醒主旨。得上四句两层叠比铺垫,后二句一扑便醒。
《左传引谚四首》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此诗讲居奇招祸之理。极其无理,却极其有理,所谓无理之理。
畏首畏尾,身其余几?
此诗意为怕这怕那,还剩多少可以不怕。曲尽畏葸之状,造语奇而趣。
室于怒,市于色。
此诗的意思是在家里受气,却迁怒市人。句法一倒转,便古便奥。
截趾适履,孰云其愚?何与斯人,追欲丧驱。
此诗的意思是说,截趾适履怎么算得上愚笨呢,能比得上追求欲望而丧命的人愚笨吗?为了说明“追欲丧躯”之愚,却以“截趾适履”翻笔跌出,构局新奇,造句亦奇。
《史记引谚》
农不如工,工不如商。刺绣文,不如倚市门。
上二句用层递,下二句用对举,句法亦整中参活。
《汉史引谚》
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
注:徒,此指同类或伙伴。
此诗比得确,则赋意明。
《刘向别录引古语》
唇亡而齿寒,河水竭,其坏在山。
此诗妙在顺推逆缴。
《刘向新序引谚》
蠹喙仆柱梁,蛟芒走牛羊。
此诗有谨小慎微之意。两语皆奇,而下句较趣。
《应劭风俗通引古语二首》
狐欲渡河,无奈尾何。
喻尾之为累也。写得古趣。
妇死腹悲,惟身知之。
能使读者皆以为确,而所以确处,又皆不可明言,乃为奇确。
《易纬引古语》
踬马破车,恶妇破家。
比意确,则赋意明。
《崔实四民月令引农语二首》
河射角,堪夜作。犁星没,水生骨。
以天象之改,指出民事宜勤。以岁寒转瞬惕之抱上,非平排也。
蜻蛉鸣,衣裘成。蟋蟀鸣,嫩妇惊。
以物候之变,指出女红当早。“衣裘成”是主句。“嫩妇惊”句,以怠将无及警之。申说足上,非另出主意也。
《梁史引谚》
屋漏在上,知之在下。
取象贴切,比喻生动。
《史炤通鉴疏引谚二首》
足寒伤心,民怨伤国。
比意确,则赋意家。
福至心灵,祸来神昧。
对举见意,造句奇警。
《古谚三首》
将飞者翼伏,将奋者足跼。将噬者爪缩,将文者且朴。
采用四个排句,主意却在末句。经前三句说得历历可征,主意自然特别醒透。结句中“且”字字法略变,化板为活。
上求材,臣残木。上求鱼,臣干谷。
看似自谦无用之辞,实则欲上之勿过求耳。用意深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