枸 杞

 

我叫你为红果子，和红豆同为姊妹

一个养在南国  问情为何物？

一个娇艳塞上 

身裹千年的丝绸或月光

让谁怦然心动？

 

盈盈露珠  擦亮你的眼眸

款款清风  扬起你细碎的绿裙

那个打着灯笼找你的人

风尘的眼底植入黄河的浪花

 

忍住内心的柔软或颤栗

忍住一路西行时辽阔的孤独

忍住泪水里白花花的盐分

却没有忍住  一颗枸杞

肿胀的蜜汁或火辣

迷失了随波逐流的嗓音

 

红红的枸杞，我前世的情人

我在风中喊你，我在梦里喊你

当你侧身而过时  不要忽略

一个怜香惜玉的人

眼里隐藏不住的忧伤或浪漫

 

深入一滴血

 

那不是枸杞。那是悬挂在风中的

一滴血  在千年的宣纸上

一路晕染。是凝固的火苗

等待着光华瞬间的飞溅

 

黄河之滨  文字繁衍着文字

浪花追逐着浪花

一粒受难的种子

在漫长的黑暗里涅槃

无数充血的果实  皈依泥土

祭奠遍地摇落的芬芳

 

八百里塞上沃野

落日被长河的风吹斜

深入一滴血  你会看见

黄河两岸  万家灯火次第亮起

 

枸杞轻摇。一串血红的铃铛

沉入有限的虚幻  像一滴水

轻碰着另一滴水

一根手指  触摸到另一根手指

只有轻微的颤栗

只有流动的红  干净、纯粹

温暖着一颗小小的受伤的心脏

 

枸杞红了

 

枸杞红了——

火辣的盛夏。枸杞红遍了塞上江南

奔走相告的  不是黄河岸边跳跃的浪花

不是风中摇曳的苇草

是盛典中的中国红  高举的酒杯

 

这晶莹剔透的红

是少女的烈焰红唇  激情  性感

啜饮着甜腻的药性与迷诱

让千年的相思

化成一颗颗血红的宝石

 

红在滚动，在弥散，在淹没

在苍茫中  一泻千里

沉醉的卫宁平原

八面来风共同托起黄河的哈达

 

枸杞红了！嘘——

呼吸轻一些  再轻一些

别惊醒她们的好梦

别在一条大河  泱泱的宽恕里

说出对枸杞蓄谋的赞美或亵渎

 

中宁：枸杞的天堂

 

我从蜜汁的梦魇里醒来

穿过四千年鲜活的文字

寻找一颗枸杞颠沛流离的红

 

那是火红的红  红太阳的红

凝聚着日子的红润与养分

沿黄河两岸  恣意地铺展

那是一种咯血的光芒

携带者药性与温暖

与虚寒的时光  遥相对峙

 

中宁，枸杞的天堂

没有一种红可以这样肆无忌惮

没有一种庇佑

让浪花一样的人群

在幸福的彼岸  迎来送往

 

这是卫宁平原的腹地

一片红  映亮一座城市的呼吸

无数颗枸杞  诵起羊皮上的经文

天堂之下  我是你的子民

大地之上  你是我的心音

 

采枸杞

 

这是阳光下手指的舞蹈与狂欢

是汗水书写的证词

是一个少女青春的城堡

在鼓荡的风暴中  摇摇欲坠

 

轻些，再轻些

每颗枸杞的心里都供奉着一座神

不要惊醒它们

不要对藏在叶子后的枸杞

说出爱或者妒意

 

这是浓缩的美  娇艳欲滴

需要呵护  需要用心承接

需要一只竹篮小心地安放

用一辆独行的马车  远嫁他乡

 

采枸杞的人也采下一缕星光

今夜，谁会辗转反侧

为一颗沉浮在盖碗中的枸杞

莫名地感动或悲伤

 

相思的枸杞

 

在黄河的臂弯里酣睡

内心的秘密  不给风说

不给雨说  不给逐浪的鲤鱼说

你要说给对岸的哪一个？

 

我在对岸喊一声枸杞子——

最先抬头的那一个，目光迷乱

盈盈相思写在脸上

泪水里深藏着万般的柔情

 

你有红红火火的日子

我有丝丝缕缕的想念

那串红宝石挂在谁的脖子上

谁就是我今生最美的新娘

 

到那时  我会在中宁

让月光空出一片野性的沙地

我会让我指尖上的血和你的红

映亮铜质的黄河号子 

让九十九道弯的羊皮筏子

朝着家的方向  一路漂流

 

风吹枸杞

 

风吹不透的粘稠的甜

在密密匝匝的叶脉间  弥合

不要忽略这些青灰色的叶子

它们安静、低垂  粘着人间烟火

为红彤彤的枸杞

让出一条通往天堂的道路

 

阵痛的泥土孕育母性的光

向季节交出红色的血滴

夜风吹过。不露声色的枸杞

千年的根须在时光的罅隙中延伸

 

你不会听见一颗枸杞梦中的呓语

你会看见千万枚隐忍的叶子

在风的蛊惑下  为谁殉葬

它们的飘落  静美、决绝

与夜色融为一体

 

风吹枸杞。我的心跟着晃动

击中我的  不是叶脉间喧响的水声

而是一颗无辜的枸杞

命中溅起的一朵血红

 

遭遇一颗枸杞

 

在中宁。我遭遇到一颗枸杞

她有些微的幽怨或嗔怒

我没有在飞翔的红中一眼认出你

我错失了与美的碰撞或凝视

 

在随处可见的枸杞园里

我只是一个匆匆过客

作为旁观者  在你的一笑一颦中

无法深入凄美的身世或疼痛

 

悬起的，先是细碎的花瓣

接着是盛夏的果实

最先红透的  最先被鸟啄破

黎明推开梦幻的纱窗

生命的汁液  光华四射

 

与一颗枸杞遭遇

我无法像一个浪迹的人

带走你青涩的秘密

带走你的灯盏和星辰

带走你梦里的泪和心上的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