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南边某省的高速路上,一辆看不清颜色的车在疾驰。车身像利剑一样划过夜的胸膛,犹如一把巨大的剪刀正在撕开这黑色的网。关闭的车窗,呼啸着迎面对开的车,不断交汇发出刺眼的光芒,像溅起的血色花朵。车速已经加到了最大,也许还不能满足车内人的心中的焦虑,他似乎听见了远方的呼喊:“来吧,我只想见你最后一面!来吧,我等不了了!”与此同时他听见了自己心灵深处隐秘的爆裂:“草儿,我来了,一定要等我,等我!”风正努力的扯起夜的黑幕,车子希望被牵引着飘出去。
一
窗外的石榴花一直都在开,那花红的像一点点的血。楼下的那个神经的老女人突然的没了声音。这让青草有些不习惯,想起那天被她拉扯住自己脖子时的疯狂,心有余悸。
那是这个夏天的午后,女儿不见了,等青草发现时。女儿正被这个邻居们公认的疯子抱着,青草吓坏了。三步变成两步的跑过去,对那个女人笑笑想从她手里接过女儿,慌忙中的青草并没有注意到那个老女人的眼睛此刻正闪着光发亮,一切好像早已预谋好的那样。女儿不小心闯进了疯女人的小园,疯女人用一颗猥琐的石榴换取了女儿抱的权利。那两三秒钟,青草来不及思考。疯女人就把女儿扔到了地上,扑向了她。几乎同时,一只手掐住了青草的肩膀,另一只手伸向了她的脖子。
“玉,这是我的玉,我的玉,我的小雨尔”疯女人拽住的是青草脖子上佩戴的玉,死死的拽着不放,卡的青草脖子很疼了。“玉,我的小雨尔”她不断的重复着这几句话,拽住玉的力气越来越大。闻讯赶来的邻居用力扒开了她和惊恐万分的青草,那个疯女人被架着离开了。她像是瘫倒在了她自己的小园门口,或者怎么的。青草把哭的快断气的女儿抱在怀里的时候,心还在瑟瑟发抖。
从那天开始,青草出门尽量避开那小园,避开那个疯子女人。只是避不开那个小园,它就在她卧室的窗外,自从青草住到这里那里的石榴年年都在,不用探出头就能看到那一处北国的植物,耀眼的石榴花,是北国某市的市花,热情的像老家人的心啊!来自那座城的青草曾经多少次对着窗外这样的一处风景,很是喜欢的。
那个疯女人住在隔壁一幢家属楼的一层,她用防盗网就地围起了这样一处小园,里面种的全是北方植物,最多的就是石榴花。无论晴天雨天,她天天都会抚弄小园里的植物,在小园里和植物自言自语或者对着植物唱歌是那个女人的必修课。很多时候,青草居然看到她泪流满面。
“她是谁呢?怎么不见她的家人?她孩子呢?”青草问隔壁的邻居。
“她是个神经不正常的人,自从她父母过世后,她就一个人住,她还是个没结过婚的老姑娘呢!”
这就是那个女人的全部信息,但青草还知道一点,就是那个小园是个禁地,只要淘气的孩子,或者邻居不小心碰到那些植物伸出来的枝叶,那个女人就会疯狂的追赶,大声的叫骂,接着就会自言自语的哭啼半天,这个半天不是夸张的说法。
玉,青草想起那天她死死拽着不放的自己脖子上的玉,觉得不可思议。也觉得自己仿佛掉进了一个无底的神秘的黑洞里,耳边不断重复着她的那句话:“玉,我的玉,我的小雨尔”。
青草打电话给千里之外的父亲。
“大,你给我的这块玉,弟弟妹妹他们有吗?”
“哦,没有,就你一个人有的!带好了,别弄丢了啊!”父亲就要挂断电话了。
“大,这块玉是家里唯一的一块吗?它是家传的吗?”
那边没有声音,父亲相识沉默了。“大,你听到了吗?”
“哦,别着急啊,等我农闲了,就去南方看你去!挂了啊,忙着呢!”父亲就急忙的挂断了电话。
二
北国的某村庄的午后,母亲和祖母坐在大门口做鞋垫补衣服,五六岁的青草围着她。
“二妞,你是拣来的”母亲突然笑着说。青草怔怔的看着母亲,有些茫然。青草看着祖母,祖母点点头又摇摇头。
“二妞,你真是拣来的,你父亲开拖拉机的,你母亲坐在拖拉机上面。”母亲进一步的说,青草还是一脸茫然。
拖拉机在当时的偏远山区是个了不起的机械,乡下人拉东西全靠它的,那叫拖拉机的东西轰隆隆的从村子里唯一的简易路上通过,车斗里拉着从城里贩来的货物,一群孩子跟着那轰鸣声猛追狂奔。青草害怕那震耳欲聋的吵闹声,其中的原因当然还有母亲不止一次说的那句话,青草当时对这样的说法产生了怀疑,那时候开拖拉机的很吃香,农村人很羡慕的,他们的生活条件应该很好,没理由抛弃青草。
青草就对着母亲说:“哼,你哄人,我不是拣来的!”
母亲说:“不知道有哪一天,他们会来接你去享福呢!”
青草气愤的大叫着:“你们哄人,我不是拣来的!”就哭了。
“乖,我们和你开玩笑的!你是我们生的,我们都知道你的生日呢!”母亲和祖母每次在激怒青草后,有甩出这样一句温暖的话。
但青草对那轰鸣而过的拖拉机有了些特殊的感情。见别的孩子一窝蜂的去追赶着那个那家伙她总是默默的站在高处偷偷的看。
有一次,青草的父亲要去街上办事,青草当时是跟着父亲的。只见父亲不由分说的把五岁的青草放在了那台拖拉机的车斗里,车斗里还有其他人,随着那巨大的轰鸣声,幼小的青草被挤在一堆粗粗细细的腿里,颠簸着上路了。她试图想看清楚那个开拖拉机的司机的样子,总是被不断的摇晃所阻挡。父亲把她从车斗里抱下来的时候,青草感到头晕目眩的,想看那个开拖拉机人的脸已经不能够了。过后心里遗憾又窃喜,遗憾是如果相信母亲的话是真的,那么她就错过了一次被亲身父母发现的机会,或者说是错过了一次认识亲身父母同行的机会。窃喜是,逃过了一劫,想象如果被开拖拉机的发现了她,会不会马上带他离开现在的家?青草想我不会习惯离开生活了几年的家。
父母对自己很好,青草渐渐的忘记了母亲的那句话,那是一个玩笑吧!
青草小时候的家在陕南的一个小村庄里,那里的嫁娶一直很讲究的。女娃长到十七八岁父母必定为她打造陪嫁的家具,毛桐树的木板是做装衣服箱子的首选。那树长的很慢。父亲栽种毛桐树,那树长大的需要十几年,大到盘子粗细,就可以放倒来扯成木板,是做嫁妆箱
母亲总说,“多种些,那毛桐树大了,我们二妞也大了,给她做嫁妆刚刚好。”
父亲说:“城里人现在不喜欢打造的家具了,喜欢组合的!”
“管他们的呢,我们家的女娃就要多做几件家具!”
父亲说:“不能让娃在农村呆一辈子,要让她们读书。”
“是啊,一定要让娃娃们读书走出去,过城里人的日子!”父母常常在聊完关于孩子的事时的总结语。
毛桐树长到碗口粗的时候,青草已经读初中了,她出落的秀气,文静。村里人都说她“土佬儿”,是就是胆子小的意思。 班里转来的了几个城里的同学,他们总显得与众不同,衣服很洁净,身上有一种香皂的味道。暑假时,家里来了个驻扎村子的大学生,斯斯文文的,祖母说:“城里人就是不一样啊!有礼貌。”父亲说:“好好读书,做个城里人吧!”青草就更加用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