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金莲小传

     我小时候并没有真正的名字，女儿嘛，在家里都是没有地位的，都是要早早卖掉或者嫁掉的，基本上相当于一个创汇型牲口，养大了就卖掉而已。在家里的时候他们一直喊我六姐，我前面有五个姐姐，都是陆陆续续被卖掉了，所以我懂事之后，家里就剩我一个孩子了。我的父亲是个裁缝，人称潘裁缝，地位卑微，见了大主顾都是忙不迭地点头哈腰，一辈子没什么出息，但是也会偷偷摸摸地在主顾的布料里做点手脚，或者和某些大户人家里的丫头有点不清楚，获得一点便利，比如知道主人家对于服装的特殊爱好，或者节庆需求等；我的母亲，长得不错，除了做些家务，也偶尔去大户人家里帮佣，有时候会带些剩饭剩菜，破旧衣服回来，养活我们。据我所知，我的母亲和王招宣府里的老管家，有私情，我的父亲应该也是知道的，心照不宣吧，穷人讨生活太难的，所以对于道德就没那么多要求，能活下去毕竟是最大的事情，因而家里有大事情，父亲有时候还是会让母亲问问老管家的主意，毕竟人家见多识广，暗暗地家里也拿他当个靠山。

    我们家里的日子一直很艰难，偶尔父亲母亲能够捞到点外快，也会弄些吃食，那会是我们一家人最开心的日子，那个时候，他们看我的眼神也会温柔很多，我也在一瞬间觉得我不会在他们过不下去的时候被卖掉，当然，这都是幻想。我们住的那条巷子里，都是穷人，媒婆、暗娼、拉皮条的、接生婆、拉脚的、打更的，做伙计的，哪一家的女儿不是应急的现金兑换券，过不下去了，立马卖掉，心肠好点的，会给女儿挑个好去处，心硬的，说不定就直接卖到妓院或者暗娼门子里，当然，在我们穷人圈里，做妓女并不是见不得人的事情，因为也是谋生的职业啊。而且很多高级妓女都长得非常漂亮，穿金戴银，识文断字，还会歌舞乐器，来往的都是达官贵人，哪个不畏惧她几分。因此，即使我这么小，也明白，人要往高处走，要捞到名利傍身，无论用什么办法。笑贫不笑娼，是这个社会通行不便的规则，道德是那些吃穿不愁的人的玩意儿。当然，做妓女最大的风险是年老色衰，或者染病身残或者身亡，我观察过，让自己变成老鸨，或者早点上岸嫁人，都是不错的 选择，因此我对做妓女并不排斥。我觉得最不好的结果，是把我卖给一个穷人当老婆，生一堆孩子，继续过着没头的苦日子，我可是不想这样，我觉得我还是有能力过上好生活的。

      按说我有五个姐姐，应该可以拿她们做个参照，但是我都记不清楚自己的五个姐姐的模样，具有大姐二姐，我就没有见过面，他们也都是在十岁左右被卖掉了，然后在主人家里早夭，三姐四姐是被卖个来我们这里做生意的外地人，后来都被带走了，杳无音信，我的五姐比我大一岁，在三岁上得了天花死了。

    说实话，父亲母亲对于我孩子并没有太多的感情，自己在这个残酷的世界上都岌岌可危，孩子不过是自己的拖累，很多时候是想顾也顾不上的。

    九岁那年，我的父亲得病死了。母亲眼见得买不起棺材，就把我通过王府的老管家卖进王招宣府里，帮忙要了一个好价钱，二两银子。王招宣府对我而言是一个好大的世界，一个个人都衣着华丽，说话行事规矩也多的很，他们买我是打算让我做一个家伎，因为他们是大户人家，经常有各种宴请，需要几个会弹唱舞蹈的人，娱乐大家，能够养得起家伎是一种身份的标志。老管家看我还算端正，身体也柔软，人也机灵，就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出路。毕竟还是可以学些本事，以后都好傍身，比单纯作丫头伺候人好的多，为此，我的母亲千恩万谢，少不得对老管家投怀送抱，抛了很多媚眼，跟老管家挨挨蹭蹭了，才换的这个结果。因此，我也不能说多恨我的母亲，她也不算不为我打算，只是就这点本事而已，而且还要顾及着发送我的父亲，以及自己以后的日子。

      进府当天我就被带着见了林太太，她出身很高贵，对我瞄了一眼，一句话都没说，我也没敢抬头看她。后面的日子，就是跟着两个小姐妹一起学习吹拉弹唱，我算是聪明的，因此学得快，师傅总是夸我，很快，我就在王府的演出上偶尔露个脸。当然技术还不稳定，因此也没引起太多注意。但是我对自己有信心，暗地里，我偷偷照过镜子，我觉得长得还不错，就目前的发育情况，我觉得自己以后的身材也会不错，只是我觉得我需要好好提高一下自己和男人勾搭的本事，如何让他们注意我，如何让他们喜欢我，从而让我过上好生活。既然都是要嫁人，为什么不嫁一个带给自己好生活的男人？

     王招宣府上的女人们各个都很喜欢打扮，我也偷偷跟着他们学习描眉画眼，看他们怎么穿衣服，怎么和人说话，尤其怎么和男人说话。林夫人平日里看着很端庄，但是真的到了男人面前，她的眼睛立马变得水汪汪的，含情脉脉的，经常故意低垂着眼睛，然后慢慢抬起眼睛，意味深长地看着对方，这样的好处是，虽然举止上没什么变化，但是这个眼神还是让不少男人能够感受到她的心思；另外，就是王招宣最喜欢的一个宠妾，名字叫春兰的，长大漂亮，只有十八岁，据说是从妓院里买回来的，做了第五房的妾，走起路来，风摆杨柳，说起话来柔声柔气，眼神会热辣辣地看人，我看家里主子仆人里的不少男人，都有点迷她。好吧，这就当我第一个偶像吧！王招宣很宠她，有一次在她房里，然后叫我去弹琵琶给他们听，两个人当着我的面就搂搂亲亲的，我没有任何不好意思，其实，我是偷偷看他们怎么行事。这个春兰很是娇媚，给王招宣端酒布菜，很会逢迎。王招宣很吃这一套，开心的不得了的样子。看来男人都喜欢驯服女人，喜欢女人逢迎他们，在他们面前伏低做小，让他们觉得自己很强大，主宰着女人的命运。

     只是我暗地里知道我的脾气还是有些火爆的，表面功夫做做还行，真的让我彻底伏低做小，我还是有些困难的。一起跟我学习的两个小姐妹，就没少跟我打架，我可不是吃素的，哪会让她们占了上风。不仅口舌上我不让人，我会在人不注意的时候在，在他们的茶水里吐口水，或者冷不丁地给他们下个绊子，让人摔个狗吃屎，然后在上弹唱课的时候胳臂疼腿疼地被师傅骂。我也赶着说点风凉话，让她们更难受些。

    王招宣府里面，男男女女之间的关系也挺复杂的，有不少有私情的，慢慢的，我也看见了不少不应该看见的事情，也就很早就明白男女之间的那档子事儿了，我不是很明白为什么大家对这件事儿这么上心，后来一个大丫头被我撞见好事儿之后跟我说，你不知道，这件事儿和吃饭一样重要。可是，对于那个时候的我来说，只觉得直吃饭很重要。在这些男女关系中，我只对一对男女情人感兴趣，男的是老爷的二号小厮，长得还不错哦，女的是林夫人的贴身丫鬟，彼此感情很好，总是回想着对方，给对方留个点心，买个水粉的，碰到机会，两个人会躲在暗处亲个嘴儿。我慢慢觉得如果有一个男人，如果能够这么知情知趣也是很好的，两个人是不是就能够像戏文里说比翼双飞，白头到老？但是，也有一个疑问出现，如果是我，我是选择一个有钱的不爱我的，还是选择一个爱我的没有钱的，嗯，我太难选择了，估计还是会选择一个有钱的，那么，最好的结果当然是一个又有钱又爱我的。可是，到底什么是爱呢，我还是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