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队层面的足球很有趣，基本是围着世界杯周期转的，一圈四年。一圈又一圈，皱纹生长，头发掉光。时间这玩意儿，霸道得很。

缘于工作，每个四年，我都能多认识一些足球圈里的人。到了今年这个节点，索性攒个局，和王新欣、杨昊、汪强、王长庆这些球员们一起看球了。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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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强来得最早，特别应景地穿了一身红。他依然特别汪强，用不了三句话就聊到足球，掏出手机给我看往膝盖里打营养液的视频。

于是我们便聊到了周挺。

几天前大连一方和北京人和的比赛，周挺旧伤复发被迫下场。转播信号里，周挺双手加单腿着地，以近似爬行的方式前进，没有着地那条腿的膝盖上，固定打了一层又一层。即使如此，他仍想坚持，因为当时球队是落后的。

汪强叹了口气。小小声地说：“老打封闭可不是个事儿，膝盖都变脆了...”

我脑子里冒出了王永珀，和他讲过的郑铮的故事：那年郑铮去德国做手术，大夫把他膝盖打开之后看了看，和他说了句：“你一定特别能忍疼。”

那一回，郑铮一口气完成了四个项目的手术...

我回过神，看着眼前还在絮絮叨叨说着那场比赛细节的汪强，又出了神：这也是个特别能忍疼的人啊...每次受伤了还会主动在朋友圈发惨照呢...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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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昊、王新欣（下称王叔）陆续都来了。这大半年，我见他俩的机会比见亲爹亲妈还多。

王叔拿了个耦合色的保温杯，配合着微微发福的肚腩，形成了绝赞的中年闲散人员形象。聊着聊着，有人起哄提到了他当年“蝴蝶剑客”的绰号。我瞥了一眼王叔，心里琢磨：眼下，他可能是飞不起来的那一只。

比赛结束之后，我们纷纷感怀于成绩和时光。只有王叔说：我希望四年之后你们看的那支球队是我在带。

日有所思，语有所及。王叔现在天天琢磨着当教练的事儿。从带小孩儿到带成年队，从上教练培训班到各种考察。从球员到教练的转型，比看上去要庞杂的多。所有的业务内容，名义上都是足球，具体要做的事儿太不同了。

我想起几周前在包头碰到了李毅。当时也是一边看球一边聊天，那是上港和恒大的亚冠。大帝现在转型很成功：说球、参演综艺甚至还在影视圈搅和搅和。但是说到未来，他还是把成为教练的目标放在首位。

“毕竟还是足球人，还是得做足球的工作。其他的工作吧...总觉得...”

李毅犹豫了一下，没找到合适的词。

“不是本行？”我给了个提示。

“对，不是本行。”

李毅早早地就拿到了职业级教练员证书。但仅仅2014-15年在深圳短期执教，无法不间断地将作为教练员的职业生涯进行下去。

中超连土帅的生存空间都没有，更别提年轻的本土教练了。在马林下课之后，中超16支球队只有长春亚泰的陈金刚和天津泰达的唐鹏举两名本土主教练，其余14支球队全部使用外教。

但无论是陈金刚、唐鹏举还是这赛季已经离开帅位的马林、贾秀全，全都是在国内足坛浸淫多年的老人儿。高洪波和王宝山执教的是中甲球队，而朱炯已离开一线有些日子，一直有传闻，一直没成事实。

顶级球队不需要本土主教练→年轻主教练没有足够好的工作机会→教练行业对于顶级人才没有足够的吸引力→没有足够优秀的教练可以胜任顶级球队的主教练。

这样循环的前进方向，不太理想。

在这循环背后，还有更多不理想的循环。比如有些B级以上教练员培训班，因为没有充足的讲师，被迫延期。培养人是需要时间的，更何况那些能够培养别人的人。

王叔也一样。他一直努力寻找机会成为主教练，我相信、也盼望他能成功。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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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长庆来了。他顶着一头染成暗金色的头发，我很羡慕。王长庆和杨昊，两个北京人却成为了两代“陕西队队员”，挺有意思的。

我想起了西安的球市。只要有比赛，西安的朱雀体育场永远是满满当当的。现在杨昊效力的陕西长安竞技大秦之水队身在中乙，但每个主场上座都会超过两万，非常吓人。

所以这回12强赛，西安也成为了中国队的主场之一。

然而，像这样一座城市，眼下别说中超球队了，连中甲球队都没有。上一支陕西的顶级球队是陕西浐灞，也就是后来的贵州人和和现在的北京人和。

再往前想...我想起了陕西国力和那个叫王珀的破人...

明明在这座城市里有这么多热爱足球的人，但却做不成一家像样的俱乐部。

于是我又想到了前些日子去成都录影，和魏群大侠从下午聊到夜里。一起的还有四川安纳普尔纳的年轻队员卢成。魏群打进甲A历史首个进球的时候，卢成才刚刚出生。

和陕西一样，四川足球也在职业化的道路上磕磕绊绊，现在仅有四川安纳普尔纳和成都钱宝两支乙级球队。过去的四川全兴和成都谢菲联，都是属于历史的名字了。前几年有个叫力达士的俱乐部，折腾了一下，留了个美女老板的梗，就消失了...

“坏了！”我心里暗叫一声。

想起美女老板，我想起了文筱婷。本来和她约了做视频连线，由于技术问题没有解决最终放弃，但刚才忙忙碌碌，居然忘了告诉她。

中国队客场对卡塔尔队的这一天。文筱婷要从英国飞到法国，继续她的欧洲考察之旅。之前她已经去了波尔多和AC米兰，掐指算来，应该是要去尼斯了。

眼下贵州恒丰智诚俱乐部的青训体系，距离完整二字还差得太远。所以文筱婷给自己安排了这趟考察，想好好把青训和系统的事儿做起来。

虽然同样顶着美女老板的名头，但文筱婷在工作这件事儿上完全是糙汉子类型，几个月前来北京录吐口秀。第二天先飞上海录节目，当天晚上就接着飞香港谈生意。每天日程满满当当，完全没个同龄姑娘该有的样子。

赶紧发微信过去，三句话聊到了国家队。我一边叹着气一边说：“不折腾，起码再坚持十年，能看得到希望。”

她回：“问题不大，既然已经投了那么多钱进来，就好好把足球做下去。毕竟不仅仅是亚洲足球市场，全球的足球市场，只要能把它理清楚了，我觉得是有一个理性把它运行下去的模式的。”

这段话让我特别开心。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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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强要早一点退场。

重要一点的原因是明天一早训练，且一天两练；不太重要的原因是他刚从大连回来，给韩鹏带了点儿螃蟹。

韩鹏一直在直播窗口里刷留言，确认自己的螃蟹是否已经被我们烤掉，这让汪强十分不安。打完比赛一放假，韩鹏就跑回济南陪孩子，每次都尽量做最晚的火车回到北京的球队报到。

所以他们两个都没能陪我一起看比赛，也没能看到郑智最后时刻的那张红牌。

当时我看着电视，嘴里嘟囔着：“明明坚持到37岁了，为什么是用这样的方式从世界杯谢幕呢？”

坐在我旁边的姑娘樊珂说：“你再说我该忍不住哭了。”其实她已经开始抹眼泪了。

和旁边十几个人一样，王叔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儿，一句话没有。

王新欣和郑智打小一起长大，关系最好，也老拿郑智找乐儿：“你看他（郑智）长得方方正正的，像不像变形金刚？”

到广州恒大之后已经六七年了，郑智从来就没好好坐下来接受过体育媒体的专访。但几个月前我们往广州去了一趟，郑智没驳王叔的面儿，录了期吐口秀。

郑智坚称从来不加练，王叔也没好意思当面戳穿。虽然聊出了些故事，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里，郑智基本是滴水不漏的，不像其他期来的嘉宾那么随性。

他自己说：“我就是这么个人，没什么意思。”

后来张玉宁来上节目，提到郑智第一句话就是：“我进国家队第一次到健身房加练，只有智哥一个人在那儿呢。”

要是没这份“没意思”，恐怕郑智也坚持不到这个年龄。年轻的时候跟西塞那回，让他背了许多年“恶汉”的称号。但像“勤勉”、“老派体育人”这样的标签，反而在他身上没那么显眼了。

王叔说郑智像变形金刚，是句玩笑话，也是句实话。忘了哪回，王叔提过一嘴：“郑智跟机器人没什么两样。”

赛后，郑智没有哭，甚至没有特别激动的表情，他和平常一样接受了官方的瞬时采访。

这个可恶的机器人。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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局散了。

杨昊迅速回家，他第二天一大早要开长途车去西安，备战最关键的几场乙级联赛。

有个叫齐树的小伙儿负责剪辑我们最后录的节目，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了办公室。同事把没吃的烤串打了个包，陪伴他度过漫漫长夜。

我拉着王叔和公司里的几个年轻人找地方唱了会儿歌，核心目的是想多喝一会儿酒。王叔不喝酒，迅速唱完第一首歌就倒在沙发上睡了。

我，熬到了接近早上的时候。天已亮，天很蓝。

“又一个四年要开始了。”

回家的路上，我这样想着。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