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层的逻辑与智者的光辉——黄朝耕
(2025-05-06 09:18:56)| 分类: 评论 |
陈德胜1963年6月出生于吉林省长春市的一个工厂区——东安屯;14岁迁居石家庄;18岁时,他边在石家庄袜厂工作,边在河北师范大学夜大上学,边开始了最初的诗歌创作。那时候的作品虽然留下来的不多,但他创作的“纪念碑是一种植物/每个清明都开出花朵”这样的金句,至今都在河北诗坛流传。
在2017年5月由团结出版社出版的《低处的生活》上卷《东安屯词典——我的1967~1977》序言中,陈德胜把东安屯的生活描述为“低矮的房子和破旧的工厂”,“泥泞的永宁路”,“无知和愚昧”,这种低处的生活,是陈德胜为人处世、为艺为文底层逻辑形成的奠基梁柱:对社会不公,对复杂、异化的社会生活状态他总会亮出最鲜明的态度。这种底层逻辑的实质在于,以平民的视角、平民的情感、平民的哲学来内观己身,外观世界,并做出价值判断。纵观陈德胜的诗歌创作,这种底层逻辑始终蕴藉在其诗作的意象框架中,形成了社会镜像之雨淋漓后那一道道最迷人的彩虹。请看写于2013年10月3日的《像东安屯一样消失》:
我的小学,我的中学
一一消失,老房子荡然无存
三十年后回来,我还找什么
我找到了泪水
和泪水掩映下的瓦砾
没有我认识的人
新楼把他们撵走
有些人一定在天上
在地上的人苍老的容颜
回答我的疑问
回到久别的童年成长地,人与物面目全非,诗人的情感浓度可想而知,这种浓度诗人用“泪水”的具象做出标示。陈德胜诗意表达的深延之处在于:他用带有明显情感色彩的“撵走”“苍老的容颜”“疑问”等几个简单的语汇构建起一个激发读者联想的机制,在思想的游牧中实现了对现实境遇的理智思考:被“撵走”的人在拆迁中是否遭遇了不公?一定在天上的有些人能否安眠?在地上的人苍老的容颜告诉我的是怎样的答案?
写于2023年1月14日的《错意的世界》结尾两句是这样写的:
历史的事件总在复活
在世界的丛林里,我们是什么动物
这两行诗事实上也是用“复活”“丛林”“动物”等几个简单的语汇构建起了一个激发读者联想的机制。在这样的激发中,每个人都可能接续而问:我们是什么动物?是善忘的动物,还是因从未改变自己的欲望而屡犯前错的动物?也许,陈德胜想说的是,有些人是记吃不记打的愚蠢动物。
诗歌是灵魂的意象化表达,这种特殊的表达方式也就决定了“以形化意”对于诗歌创作的重要性。“以形化意”的意绪饱和度如何、形意转化的畅通度如何,反映的是诗人的表达智慧。陈德胜在诗意表达时拥有的就是这样的智慧。
请看写于2023年3月23日的《我看到自己的丑陋》结尾一节:
大地常常被撕开再缝合
这座城市是一块砖
像一场棋局推倒重来
空旷的地方越来越像海水
诗人刘征讽刺某些城市道路建设中修了挖挖了修的现实,呼吁为道路安个拉链,免得来回折腾。陈德胜用一个意象组合来锚固与刘征类似的感受,但陈德胜“空旷的地方越来越像海水”的突兀意象,对我们思考神经的抻紧度更强,更让人浮想联翩。
翻阅陈德胜出版的几部诗集,展现表达智慧的各种巧妙设置随处可见:
站在一页纸上让寒风刮走
也一定是走走停停
多么轻盈
在玻璃上走路
在时间之外流浪
呼唤我的是谁?
我的眼睛红且忧伤
我的大笑盛满醉意
我的思想多么安静
于是,我成为风中飘起的石头
因为世界广阔无边
我总在寻找出路
——《醉》
“站在一页纸上”“在时间之外流浪”“眼睛红且忧伤”“因为世界广阔无边/我总在寻找出路”等诗行是不是抻住了我们的思考神经?尤其是“因为世界广阔无边/我总在寻找出路”两句,是不是抻紧度还很强劲?
星星是目光的最深处
因为遥远显得不那么喧闹
显得微微有些移动
看得久了,身体就有了离地的感觉
如果天空是人空旷的内心
人是发现不了什么的
只是显得微微有些亮度
但绝没有阴影
——《仰望星星一刻钟》
陈德胜对仰望星空的沉思是不是也让我们思绪万千?
进入诗意表达状态的陈德胜就是一个智者。智者的标配动作是思考。陈德胜诗歌最闪亮的部分也是思考。思考让他熠熠生辉,也让读者籍此与他共情,从而让他的诗自足,让他的传播自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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