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    乡

(本博摄影配图)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安土重迁就成了一个蒙着厚厚灰尘的词汇。

如今已经是一个流动的年代，车水马龙，快递慢邮，借贷汇兑……当所有生活相关的细节，都被挂上了流动的符号，流动得多了，人们也就离故乡越来越远。

流动不是从我们开始的。从先哲刻下第一个文字符号起，从人类诞生的那一刻起，从迁徙成为动物本能的那一刻起，故乡就成了文明最深沉的一个符号。但如今的故乡，已经被赋予了更多的情绪。

或许我们依旧对那片生我养我的土地满怀眷恋，或许我们关于年少时候的记忆在内心中最柔软，但我们早已经不再满足于在一片土地上相守终老，我们也不肯再被约束在三四代甚至更多世同堂的传统家庭结构里唯唯诺诺。我们向往城市的便利和现代化的快感，我们试图挣脱古老的束缚，寻找更加自由的生活方式。

尼采说有故乡者拥有幸福。但是这幸福最初是无法触摸的，也无法承载所有人的故事，于是，故乡就这么被甩在了身后。如果城市的代价是背离故乡，那么我们毫不犹豫。这是时代的大方向，谁也无法抗拒。

车轮声碎，汽笛声咽里，这是怎样一种毅然决然啊？

我们不忍看见鬓角染满秋霜的老娘双眼里的依依不舍，也不忍摩挲村头柳树上那撞过你脑袋的瘿瘤，甚至不忍摇晃着发小的肩膀在客车门前痛哭高歌--“何日功成名遂了，还乡，醉笑陪公三万场……”

简简单单的一个背包，看似潇洒却孤单的一个背影，就这么走了。

就这么抛下了所有的童真与纯净，披上一身铠甲走了。然后，你在水泥森林里奔波，在车水马龙里穿梭，在文山会海里熨帖，在形形色色的陌生人中间撒泼，在酒池肉林里打了一声饱嗝……此去果然人生底事来往如棱。

忽然你发现到了春节，匆匆忙忙去网上或者到黄牛党的手里抢来一张票，像完成任务一样，买了三十元的香烟，穿着一身高仿的A货，提着一大包好看不好吃的手信，还差点儿在脑袋上整一个杀马特，匆匆故乡七日游。

近乡情怯，所有关于故乡的记忆刹那间潮水般涌来，然后像鬼影子一样穿体而过。

依旧有着喝不完的感情，也依旧有着说不完的情怀，但早已模糊了乡音，模糊了笑容，模糊了村边街角的光阴斑驳，连带着自己也模糊了。外面的世界很精彩，一不小心就晕染了我们原本的姓名与成色。

鸟飞返故乡兮，狐死必首丘。故乡本不该掺杂一丝杂质的，为何我们每次回去仿佛都是一种亵渎？

错不在故乡，也不在这流动的时代。而是源自我们内心对故乡的近乎偏颇的执着。

故乡本该是我们内心深处最宁静也最温暖的角落，是所有慰藉的源泉，是你最舍得呵护的人情，是最伟大的心灵叙事。但是，从浮躁的世界里回来的我们，太急着表达，而表达的形式选择了物质。

“天边飘过故乡的云，它不停地向我召唤……归来吧，归来哟，浪迹天涯的游子……”费翔嘶哑的歌声试图告诉我们，故乡其实远没有那么复杂。

不信，你被同事拿来做笑话的平舌翘舌，你每次炒菜都要放进一大杯子水的习惯，你和久别重逢的发小不经意间的会心一笑，你酒酣耳热时嘴边挂着每一个童年撒欢儿的糗事，甚至你看电视时正好看见故乡的风景不小心就婆娑的泪眼……这些故乡赋予你的情感片段，串联起就是故乡。

说到这里，如果你的记忆还不肯清醒，故乡便永远停留在那遥远的梦境。且静下心来，就像离开之前，放下纠结与计较，敞开胸怀，与每一山每一水共呜，等你体会到情感与文化的无限包容，你就回到了故乡，回到了老家。

君不见，秋风乍起，张翰忽然就想起了故乡的莼羹鲈脍，于是摘下官帽轻弹袍袖，满身轻松地朝着故乡一步步走去，就像少年时候听到妈妈的呼唤回家吃饭一样。

不用诉离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