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者已矣生者如斯
(2023-03-11 17:30:24)
“琴琴,怎么办啊,你爷爷快不行了哎,可能就这几天了……”工作日中午吃饭的时候接到了奶奶的电话,带着着急、慌张的哭泣,无助的希望能够阻止什么,又好像什么也做不了。我安慰了几句,让奶奶的情绪稍微平静了下来,除了叮嘱她注意自己的身体,其实我也突然发现了自己的无助,我……能做什么?
周六给奶奶发了一个视频,她的语气听起来平淡了很多,拿着手机给我看躺在床上的爷爷,剃了头发,进食也越来越少,让爷爷的状态显得十分憔悴,眼神里透露出一丝空洞,我努力的大声说着什么,奶奶又在爷爷的耳边重复着我说的话,巴拉巴拉,又巴拉巴拉,爷爷始终没有反应,不过偶尔眨巴眨巴眼睛,奶奶长叹了口气,又有点哽咽:“琴琴,算了,不行事了,他现在是个“傻子”了,都不会回话了……算了……算了,你就有个心理准备吧,可能就这两天了”
周日早上6点,还在睡梦中的我被一声铃声惊醒,看到手机上显示的来电信息—奶奶,心里基本有了预估,接通电话后,又如两天前的语气,但奶奶这次没有再说可能了,直接下了“通知”:琴琴,你没有爷爷了……你快回来吧。
收拾,请假,去公司拿电脑,买票,启程。坐上高铁的那一刹那,我的心情出乎意料的平静,没有惊讶,没有难过,也没有任何的波澜。下了高铁,直奔老家,爷爷的棺材赧然摆在正厅,奶奶拖着我走到棺材旁边,摸着外壁,忍不住哭出了声音:“老头子,琴琴回来了,你孙女回来看你了,看不到你了哎……你听得到吗?”不知为何,当时的我仍然没有失去亲人的难过,只是看到奶奶哭泣的样子,也不禁红了双眼,但我内心真的没有难过的情绪,我也不想在那一刻跟着掉眼泪。回去的那一天,家里的亲戚都来齐了,好像除了奶奶和爷爷的妹妹,其他人的脸上也很难看到悲伤的情绪,院子里还有好几个人在打字牌,喧闹和嬉笑声与屋内奶奶的低落情绪对比,仿佛是两个世界,割裂,剥离。他们也和我一样吗?
回去的第二天,也没有什么太多的事情需要我帮忙,每天晚上爸爸和叔叔轮流守夜,白天丧葬相关的事项,他们也各自安排着,坐在大厅里,望着外面,望着爷爷的棺材,望着奶奶,我一瞬间,不知道如何自处。堂妹也从大学飞了回来,和我一样,她没有太多的情绪,又和我不太一样,她本不会有太多的情绪,她的童年里爷爷的陪伴更少了。叔叔和爸爸也没有任何情绪,我是说,难过的情绪,各自忙碌着,叔叔因为疫情期间和爸爸的矛盾,又不知为何转移到了奶奶身上,性格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再也不会主动说话缓和气氛,也不会和奶奶说贴心话了。听爸爸和奶奶说,爷爷快不行的时候,叔叔都不回来看一下,几个舅爷爷轮番打电话,差点吵起来,才把他喊回来,这究竟多大的仇恨和怨气。这些天,他总是一个人坐在外面,也不说话,也没什么情绪,奶奶和他说话,他也不太耐烦,没几句就堵住了,关心他给他盖被子,他也觉得多余,爸爸说,他就是这样的人,可我却还是不想这么认为,从小到大,叔叔的性格和为人,叔叔对我,对奶奶我都是看在眼里的,我虽然至今也没有为叔叔这些行为想出一个合理的原因、逻辑,但我还是很不想接受,叔叔就是这么一个人的结论。
回去第三天,家里的丧葬仪式正式开始了,搭起了台子、架子。下午一点,有道士、法师开始筹备封棺,洒满水泥,铺上爷爷生前最喜欢,最常用的三个物件,棺材边糊上腻子,在丧乐和唢呐声中,在道士的念念有词中,棺材被正式封印。而后又请了专门的老师来写家悼文,第三天晚上是第一次正餐,陆陆续续有更多的亲人、朋友过来追悼。晚上吃完饭,我拉着8岁的妹妹去买东西,黑漆漆的路上,
我问她:“你知道这几天是在干什么吗?”
“不知道哎”
“是爷爷去世了,我们要为爷爷开追悼会和举行葬礼,你以后就见不到爷爷了”
“哦……”妹妹并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你是不是有点怕爷爷,有时候他很凶是不是”
“嗯……”妹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看着她:“婷婷,爷爷没生病之前,不凶的,至少对我不凶,他是一个对孙女很好的爷爷,你知道吗?他是生病了,心里委屈,才会性格愈发暴躁,他不是故意对你凶的,他是好爷爷,你要记住爷爷……”回来四天,第一次没忍住哭了,还好,街道漆黑,还好妹妹还小。
回去第五天,是仪式最多的一天,从早到晚,每隔那么一会,所有的晚辈就要跪着听道士念文,从早上八点到晚上十点,还有各种我不理解且大为震撼的操作,一直以为爸爸、叔叔也是新时代新思想,没想到这次葬礼才发现,整个家,应该只有我、堂妹,最多加上8岁不懂事的妹妹没有对神明的“尊重”,当然,不至于在这样的场合与全家对抗,也不至于在这种氛围中致力于破除封建迷信,但这些天的仪式给我的冲击感,足以让我重新认识了家里的世界。
回去第六天上午,爷爷的棺材要上山了,我也是第一次感受家里的葬礼的阵仗,丧葬队伍铺开约占了100米街道,从最前端的回拜和回礼队伍,我和堂妹,及两位叔叔一人一边,随着队伍前进,所到的每一处人家,如果他们放鞭炮,我们都要给与回礼和跪拜。我们的后面是装白花和牌匾的车子,慢悠悠领着队伍前行,再后面是腰鼓队、唢呐队,相互呼应,乐声响彻天际,而后是爸爸、叔叔等直系亲人,披麻戴孝,举着仪仗,引路,遇到拐弯或者难走的路需要停下跪拜,以表达对后面抬棺的队伍德感恩,抬棺队伍后面是所有愿意一起送爷爷最后一程的亲朋好友。上山的路,不长,但很陡,因为下雨,路变得非常滑,8人的抬棺队伍上山后,逐渐难以支撑,队伍里所有的男人都一齐上阵,前端扶,后端推,生怕谁滑一跤,伤人也坏事。我走在最前头,没有抬东西都摔了两跤,那天上午真是胆战心惊。
回去第七天,一切又恢复了往常的样子,奶奶家搞了卫生,所有的东西都收拾好了,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可是,诺达的房子,以后就只有奶奶一个人了,她怎么感受不到孤单呢,奶奶很迷信又很固执,她说曾经开玩笑问过爷爷,你不会去世后来吓我吧,爷爷摇摇头:我吓你干什么。明明很害怕,却又不承认,非要一个人住老家,不愿意搬到任何一个地方去,也许是几十年的习惯了吧,又或许是她真的太在意街坊领居说三道四。
葬礼结束后,奶奶总是对外说,全是爸爸出力,叔叔靠不住,来追悼的也大部分是爸爸的朋友。有时候我很心疼奶奶,但有时候又怒其“不聪明”。爸爸、叔叔和奶奶已经有矛盾了,难道真的要一辈子当仇人吗,不说她要去做些什么,但激化矛盾是非常不明智的举动呐。奶奶和爷爷结婚后,爷爷就是大家长的脾性,大小事情都由爷爷决定,奶奶从不需要操心,也没有得到权利操心任何事情,所以当爷爷病倒后,我也多少能够理解奶奶的慌张和无助,但却不能理解她的固执和情商低。事情没有清除之前就经常对所有人说,从不管亲疏,也不管影响。和自己的孩子分的太过于清除又敏感计较。心里介意子孙会不会照顾自己,会不会拿钱,但真的到了涉及钱的时候,1元也分的清清楚楚,葬礼爸爸花了4万元,奶奶宁愿放弃8月就到期的6万元存单,放弃3000多利息,也要马上取出来还给爸爸,所有人都劝也没有用,不知道爸爸怎么想,那一刻,换位思考,我一定会伤心的,朋友尚且不会这么分清,何况家人呢?
坐在回上海的高铁上,又想起奶奶坐在院前,晒太阳,和路边的行人搭话的画面,总是会谈到,我马上又走了,没有一句不舍,但不舍得情绪却凝聚在心头,是啊,她是76岁的老人,她这辈子都没出过家乡,她所认知的世界只有偏安一隅,她的脆弱,她的不安,她的无助,她也无可奈何。奶奶也曾因为爷爷生病而愤恨,但真的人走了,又觉悲凉,不过是一个念想罢了。
日子还要过,活着的人呐,都要向前看,你有你的难,我有我的苦,能够看透一切又坦然接受一切,才是应该追求的胸怀,我们都要这样照顾好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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