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屋后的两棵树

——怀念母亲

 老家屋后的两棵树，西为构树，东为椿树。摄于2021年6月20日

老家屋后有两棵大树，一棵是构树，一棵是椿树；构树是邻居家的，椿树是自己家的。

这两棵树是什么时候栽下的，我没印象了。问过父亲，才知道树已经栽了三十多年了。今年我五十二岁，比这两棵树大了二十多岁。推算一下，栽树的时间大约是上世纪九十年代初，那时我正在读高中，随后到外地求学，毕业后分在了偏远的乡镇工作，那时候不经常回老家，树又载在屋后，不高大，所以树是什么时候长起来的，自己没留意到。

直到前些年，屋后的两棵树长得非常高大了。高高的构树枝桠上，有了个巨大的鸟窝，吸引了孩子的注意。我的心里不禁一惊：这两棵树竟长得这么高了，高出屋顶十几米！

从那以后，每次回老家，都要仰头注目这两棵树。两棵树都紧贴屋后墙，屋顶西头是构树，东头是椿树，相距约20米，一左一右，遥相呼应，有风吹过，枝摇叶摆，这是它们在相互打招呼吧？

最吸人眼球的，是西边构树上的大鸟窝。黑乎乎的一大团，垛在高高的树杈上，离屋顶七八米高，随风摇摇晃晃。鸟窝的大小估计有半米见方，一直担心风大了，随时会掉下来。可是无论多大的风，它始终没有掉下来过。经常看见两只黑羽毛上点缀着白点的喜鹊，在枝头飞来飞去，停留在树枝上时，往往是一旁一只，很少见两只聚在一起，也很少听见它们的叫声。可能它们也叫，大概是离地面太高的缘故，我听不到。

妈妈说，喜鹊是好鸟，听见喜鹊叫，说明家有喜事儿。一般称呼父母，要么叫爸爸妈妈，要么叫爹娘；我在家中却叫爷叫妈妈，一土一洋，从小就一直这样叫，习惯了。

后来，树越长越高，鸟窝越垒越大。我心中一直充满疑惑：成年喜鹊就这两只吗？它们有没有孩子？有的话，孩子长大后去了哪里？这些我统统不知道。

构树和鸟窝。摄于2022年5月3日，第二天，这棵构树就被伐掉了。

西边的构树主干离我家的屋后墙较近，树枝不停地向四周伸展，越伸越长，都伸到屋顶上面了。

父亲担心树枝会扫坏屋瓦，雷雨天气也不安全，就去找邻居商量，能不能把树卖掉。如果邻居同意卖的话，我家的椿树也打算一起卖掉。

邻居同意卖树，但要价近千元，买家嫌价高了，几经讲价，还是摇着头走了。树究竟是没能卖掉，父亲只好等我们回家的时候，让我的两个妹夫带着锯子，爬上屋顶，把覆在屋顶上的树枝锯掉了。

这样也好。从内心里，我是不希望将树卖掉的。我喜欢这两棵大树，一棵是构树，一棵是椿树；构树是邻居家的，椿树是自己家的。

又后来，屋后邻居家男的得病去世了，没多久，女的就不在这住了。去了哪里，孩子怎样了，我都不清楚。男主人的弟弟是我的小学同学，打小起身体就不好，好像得的是痨病，弓着身子，经常在咳嗽，整天没精打采的。我在外工作，回家少，见他面的时候不多。有一次回家，随口向母亲打听这位同学的情况，母亲说：“早病死了！这个孩子呢，这辈子没享过福。”在同学很小的时候，他母亲就去世了，现在他也走了，走的时候也就四十来岁。

屋后邻居家的房子就一直空着，这两棵树究竟是没能卖掉，又生长了七八年。我们每次回老家，孩子看到喜鹊从鸟窝中飞进飞出，依然很是兴奋；我看到两棵树越长越高大，心中的亲切感也越来越强烈。

母亲和我们在一起。摄于2020年7月26日

去年六月份，母亲病重，住院一个月后，医生建议回家休养。从那以后，我们回老家的次数就更多了。工作再忙，家务事再多，我们还是尽量多抽点时间，回老家陪伴母亲。

今年五一假期回家，母亲已是卧床不起了。在母亲床边坐着，猛然听到屋后机器的轰鸣声。父亲说，屋后邻家的大树卖了，买家正在伐树。我问卖了多少钱，父亲说，白送人家都还不乐意要呢。

“白送？长了三十多年，那么粗的树，就不值钱？”我非常惊讶。

“咱家的椿树，我想一块卖了。人家不但不给钱，还让我买几盒烟给他们，算是请他们帮咱忙呢！”父亲叹气说。

伐树的声音一阵阵响，肯定会吵着母亲的。这些人也是，偏在这节骨眼上伐树！第二天中午回家，伐树的声音还在阵阵响。我就溜达着绕到屋后，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邻居家除了我家屋后的那棵构树，还有三棵长在院子西墙外。西边原是农地，后来划为宅基地，盖了房子，三棵构树的位置就变成一个窄窄的胡同了。有四个人正在忙活着，一人在树干旁操作电锯，树南树北各有一人拽着绳索，一人爬在屋顶上指挥，防止歪倒的大树砸了房屋。一个邻居蹲在屋后的路边上看热闹，我俩边看边聊。从他的口中，我了解到了大体情况。

现在做家具的，多用三合板、密度板之类，不会用这种木材的，这种木材不值钱。胡同的空间小，施展不开，就这几棵树，他们四人忙活三天了。每人每天工钱至少150元，三天下来就是1800元；这几棵树估计也就值1000多元，他们都后悔来接这个活了。要不是西边住户怕大树砸坏房屋，是不会有人去处理这几棵树的。

怪不得自家的那棵大椿树白送他们都不要了！想想农民真是不易：辛辛苦苦栽几棵大树，三十多年了，竟然一分钱也赚不到！

伐树后的第十二天，农历四月十五日，与病魔顽强抗争了近一年的母亲，还是走了，依依不舍地永远离开了我们。

母亲走后，每次回老家，感觉家中冷清多了。站在院子里，抬头看看屋后，没有了构树的陪伴，椿树也显得孤单多了。屋后的天空也显得空旷了很多。

后来听说，伐树的人心很仁慈，把树上的大鸟窝小心翼翼地摘下来，放在了屋顶上。那些鸟儿最后去了哪里？没人知道了。但愿它们重建一个温暖的新家，避开风雨，远离人类。

今天是给母亲做“五七”的日子。屋后西边的构树被伐掉，只剩东边的椿树了。摄于2022年6月18日

今天是农历五月二十日，给母亲做“五七”的日子。我想，母亲始终会牵挂我们，会在今天回来看我们的。从此以后，母亲返回天国，过上幸福的日子，那里没有病痛，只有幸福。

我们对母亲的思念，将会永藏心中……

2022年6月1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