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存光明，生活处处是诗行（组诗）

 

 

林目清

 

 

*奇怪的事

 

污秽只能用污秽来洗

夜色，黑污污的

一次次洗清了白天的污

一个崭新的一天在太阳下闪闪发亮

像一张透明的白纸，任太阳书写

 

都说抹布最脏

却都认为任何东西用抹布抹擦了

就清洁了

我的心也一样

像藕，在污泥里浸泡

久了，抽出来，就是白嫩嫩的

如刚从污水里捞出来的白纸

 

 

*看电影

 

电影放完了，退场了

你还抱着女朋友在哭

都退场了，灯熄了

你还抱着女朋友在哭

电影院管理员把门锁上了

你们还在抱着哭

电影在电影里走了，你们还在电影里

你们的哭声会点亮灯，电影院通电

再把电影放一回吗？

再放一回，也没用

生活都早已锁在黑暗的坟墓里

放电影，只是挖出一个

生活的坟墓给我们看

 

 

*一切都超乎你的想象

 

夜色像油墨

月亮把白天太阳创作的作品油印之后

交给了星星去装订

像装订一页页历史，留在岁月深处

岁月是一本厚重的书，在银河系的书架上

只有未来的时光需要回望时

反身穿越时空才能翻动

我们将死在未来

但我们都将活在时光薄薄的白纸上

去不断记明我们曾来过这个世界

 

月亮有录制了人间一切的光盘

你想看你一生的录像

或考察一棵树一只鸟与虫子的生老病死

你到月球上把光盘复制过来

可在你的电脑上播放

 

 

*酷暑之日

 

温度已超越红线

一切已变得沉默，连风都说不出话来

河水湖水溪水，酒精一样冒出火苗

正点燃着空气在燃烧，呼吸里窜动火焰

它们在烧烤庄稼、树木花草、所有野味

原野上，一群烤全牛烤全羊在烈焰里晃动

正移向一团碧蓝的火焰

乡下的房子是烤箱，城市的高楼是电磁炉

它们在烤人肉

人肉像火焰涌动，在烤箱电磁炉里蹿出蹿进

是谁在山林的帐篷里，吃着烧烤喝啤酒

让山林的蓝色火焰越烧越大

帐篷外的狗已烤出了长长的红舌头

消防队在海洋、在雪山、在冰川

消防车迟迟没有出发

几辆天空闲置的消防车

在天空已被火焰烧成白色的灰烬

 

 

*注定我们要经受黑暗

 

许多东西，发生了，处理不了

就要掩盖

不要掩盖，一场雪能融化我吗？

一场雨，能把我冲走吗？

即使隐藏在深海

要过多少个亿万年，才能靠地壳运动

隆凸出一座山，又要长多少树木花草

才能消化我们的毒，长出光鲜的东西

再找一些虫子、爬行动物与恶兽

为我们赎罪？

 

我是垃圾，我要燃烧

要么交给土地

唯有土地可以包客一切掩盖一切埋葬一切

万一回收不了，黑夜里会出动一群星星

押送到月球上去，那里是一个集中营

专门看押一些顽固不化的罪孽

太阳一直对我们的世界不解

在光天化日之下

他一走，就留下那么罪孽呢？

而我最后从黑暗中穿过，做了苔藓

茂盛地生长在这龌龊的世界最肮脏的地方

 

 

*所有的火光都是热血在燃烧

 

飞蛾，见过太多黑暗

在黑暗里一见火光，就与火光殉情

它想生命反正总有一死，黑暗追得紧

就让自己燃烧，总会烧死一些黑暗

就像生命最后火葬，也是与黑暗同归于尽

其实这都是一腔热血的燃烧

生命的热血来自于天地之血

就像一块石头，来自火山爆发

后因热血燃尽成为石头，被女娲举起

补不了天，最后黑暗了自己

石头回到人间浸泡在一堆黑暗里

生死轮回，不过是一次次

为自己的无能不能燃烧而堕落

一支蜡烛，是生命另一种血液

它的燃烧可以气死黑夜风暴雨雪

血，一切生命之源

只要血洒石头，石头就会重新点燃

亿万年来

无数的石头因为染上了人间大多的血液

都重新化成了岩浆

成为地球心脏的血库

 

今天你以一滴血溅入我头顶的月亮

从此，月亮会点燃

燃烧成我们未来的第二个太阳

太阳是生命血库的源头

它输出去的血都是燃烧的火光

当我失血过多的时候，我眼前一片漆黑

我才懂得生命需要造血，更需要输血

我们仰望太阳，让自己充血

不断燃烧出火光，直到把黑暗全部烧光

 

 

*孤独

 

孤独的你，把庄稼当老婆的你

庄稼收割了

秋天的落叶都来找你聊天

你坐在山坡上，独自与小草说话

小草感情很纯洁，不让外人说闲话

风不理你，你与黄昏的落霞说话

落霞里有你少年放牛时的初恋密语

夜色来临，太阳赶去了灯火通明的城里

 

你不是残疾低保户，只是光棍

只是喜欢你的姑娘不喜欢你喜欢的山旯旮

孤独跟着你随夜色迅速漫延到村庄

把你严实包裹，连同苍凉了的田野

像一件薄凉薄凉的被单陪你入眠

每夜都想与你和好的月亮

已悄悄摸到了你寂寞的窗口

 

梦，似老鼠蝙蝠夜游

一撞上开关，灯就亮了，梦烧没了

没有老婆的你，孤独占领了你的心跳

来一声狗叫也好，吓吓那些喜欢夜游的鬼

可是没有，井水一样凉的孤独漫上脖子

你以一碗碗米酒杀死围困你的孤独

就像月亮喝光了所有星杯里的酒，杀死了绝情

和你一起醉倒在你的床沿上

这时，城里快活了一夜的太阳

晕红着脸，已回到了村前的山上

 

 

*稻田上，老牛的一声声“爱你”

 

没有谁对土地的爱，比老牛更深沉

它的爱在田野上瞭望天空的双眸里

它的爱在吃饱田埂上的草后“哞哞”的长鸣声里

它用头顶开天空，用角应对风雨雷电

它用肩膀和四脚拉弓的箭射之力犁开土地

土地面对牛，永远温顺地敞开子宫

让庄稼着床

爱你，爱你！是牛在肩力脚力顶开蛮荒中

呼出粗气时的呢喃细语

田野上，这种声音抚慰着土地千万年

让土地一直保持着等待开垦的姿势

呼唤牛一样男性气息的包襄

 

土地一季一季地孕育

庄稼，多么可爱的孩子

上帝赐予人类的童婴浆果

哺乳人类一代又一代

高山上，坡地上，那些长出人形的土地

模仿着田野上的土地

在季节里抱着婴儿在喂奶

阳光挥洒着营养素，云一样的奶水

时不时从浓云里挤出

 

 

*你卸下千山万水寻找心中的她

 

千山万水，挡着一句话说不出口

你委托最初的信使是白云

其实也没什么不可说

心里藏着什么，风早知道

你不说，只仰望星空

山水给你出了一道难题，假如可以飞

你愿意昼伏夜出

陪她在冷风的月夜，点一堆篝火

在空洞的旷野上见证爱情并非虚拟

 

你的心思，正如一个读书人从梦里醒来

脑中仍然浮现在大学四年时的初恋

给她写诗，一天一首，像分行晾干的痛

你不知道有些爱只能以孤独的形态存在

像太阳与月亮，只能相望而行

就像你爱的鱼在水缸里，不能在大海里

看不到浪花，听不到涛声

一座没有狱警的水牢

 

你终于从心头卸下千山万水

向梦借一对翅膀

夜晚，你在一缸米酒里找到了她

这时，眼睛涨潮了

那里有一片海，正好停靠一条船

你来了，她的海不再寂寞

你不来，屋外满山枫叶寂寞地红着

挂一些思念，守着时光心疼变老

 

 

*想女人的你

 

想女人，多般是夜色降临的时候

是夜色落进酒杯，让人一喝就醉的时候

夜色是一种药，让心失防，让心解禁

喝醉了，从心底第一个飘出的女人

就是你的最爱，你会不停地念叨她的名字

直到做梦打呼噜，名字还在咕哝中冒出

 

夜色来临，今夜你不想喝酒

不想麻醉自己的想

你想直接入梦，感受她真正的美

在你入梦之前，你开始屏蔽一些东西

譬如喧闹的人声车流声，夜虫醉汉的吵闹声

留下高楼的彩灯与小区外面的路灯

及在路灯下情侣急促紧张拥抱的呼吸声

留下穿过城中央的河水声

与河水里漂泊的小虫密语及青蛙的眼睛

留下星星眨眼看你的眼神

这样你可以放心入梦，梦里轻轻向她走近

 

你终于看到她风姿绰约的身影，比雾还轻

你从小用梦把她养大，泪水把她养美

你本想每夜用一盆清水随月亮把她娶回家

可她和月亮只能活在水里

只能活在你的望眼里

你的眼睛只是她一直陪你虚拟的皇宫

所以你后来改变主意，约她相见梦里

梦里你们都有一个自由身

再怎么爱也不关天上人间的事

在梦中，世界多么美好！

空气里有她迷人的呼吸，迷人的体香

让你能一次次感觉到她美妙的身体

她的身体就是你一生追慕的仙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