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桥夜泊》与《题金陵渡》对读

标签:
杂谈 |
唐人张继的《枫桥夜泊》与张枯《题金陵渡》两首七绝,都是借夜景写客愁的千古名篇,二诗皆美,神韵悠悠;同中有异,各有千秋;含英咀华,启人良多。
张继的《枫桥夜泊》诗云:
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http://s14/middle/76a30d58nbf0529eed48d&690
姑苏是苏州的别称,枫桥在苏州城西九里处,寒山寺则在枫桥之西一里,至今保存完好。诗人作客江南,在一个深秋的夜晚泊船于枫桥江南水乡秋夜特有的景色,对他既充满着新鲜感与吸引力,同时又触动了他的孤愁感与乡思情,于是写下了这首意境清远、声情并茂的客愁绝唱。“月落乌啼霜满天”劈头一句,即把诗人长夜失眠后方见东方欲晓时的特别感受十分形象地和盘托出。“月落”写所见,“乌啼”述所闻,“霜满天”说所感。对这些景物,诗人感到特别新鲜,印象也特别深。以下三句,则分别追叙天明之前诗人的见闻。“江枫渔火对愁眠”,是说诗人面对着“江枫”与“渔火”,乡思客愁涌心头,辗转反侧未成眠。“江枫”意象颇可玩味,它既切合诗人泊船处所“枫桥”之名,又是诗人所见之景,给读者以秋色秋意和离情旅愁的暗示。
张继与张枯的这两首客愁杰作,都写到了月(落月,斜月)、灯火(渔火,星火),都以一“愁”字贯穿全篇,诗旨甚明,神韵悠远。但二诗在表现方法与艺术特征方面却有不少相异之处,所谓各显神通,各臻妙境也。
其一,观察点不同。张继夜泊枫桥,宿于船上,其所见“江枫”、“渔火”,皆为近景,故能确指景物名称。张枯宿于小楼旅舍,居高临远,所见“星火”乃为远景,故不能明辨是什么灯光。但无论是近察,还是远眺,都是诗人所见真景之反映。其景融真情,所以动人心。
其二,生理感受不同。张继诗侧重于听觉效果,同时注意综合发挥视觉、听觉和感觉的生理功能,多角度、多层次、立体化地反映秋夜景色的特征,使景物描写丰富多彩,诗人愁情寓于景中。张枯则注重于视觉效果,对“夜江”、“潮落”、“斜月”和“两三星火”的夜色由近及远地描写,景物相对较为简单,然情景交融却甚分明。
其三,情景结构方式不同。张继诗情景交融的结构方式是:景—情—景。以景托情,突出的是听觉美。张枯诗情景交融的结构方式是:情—景。以情融景,强调的是画意美。二诗皆以景结情,含不尽愁情犹在言外,令人回味无穷。
其四,描写的顺序不同。张继诗先将天快明时诗人所见之“月落”、所闻之“乌啼”、所感之满天“霜”冷的情景劈头写出,然后再追叙所见之“江枫渔火”和所闻之“夜半钟声”这样,一方面使结构曲折生动;另一方面又突出了诗人一夜“愁眠”的痛苦况味,收到很好的表达效果。正如清王尧衡《古唐诗合解》所云:“此诗倒装句法最妙,似连而断,似断而连。”由此可见,艺术创作有它自身特殊的规律,形象思维并不能也不应该受抽象思维的限制。而张枯的诗,只是抓住天色将晓未晓时的特定景色抒写诗人“一宿”未眠的愁情,体现出在同一时段内情景交融的艺术妙境。结构虽较单一,不像张继诗那样曲折善变,但同样能给人以艺术美的享受。如果说张继诗是注重倒叙,先声夺人,富于历史沧桑感的话,那么,张枯诗则是按时抒写,以景诱人,别具诗情画意之美。
其五,布景之密度不同。张继诗前二句布景密集,仅十四字就写到六种景象:落月,啼乌,满天霜,江枫,渔火,愁眠者(诗人)。后二句则极为疏朗,仅写一事:卧闻山寺半夜钟。由此表明,此“钟声”给诗人留下的印象是何等之深,而它于诗中的作用又是何等之大。如果说张继诗的布景是前密后疏的话,那么,张枯诗则恰好相反,是前疏后密。前二句仅写诗人“一宿”之“愁”。后二句则一气连写落潮、夜江、斜月、星火、瓜洲等五种景象,通过鲜明的画面,来隐约传达出诗人一夜未眠之孤愁。张继诗的前密后疏亦好,张枯诗的前疏后密亦罢,二诗的重心都落在后二句上。这是小诗的得意之处、精彩之笔、美之所在,所不同者,前者以疏为贵,后者以密为美,但都写出了诗人在特定环境浓郁的客愁,千载之下,仍不失其感人的艺术魅力。
其六,用笔的方法不同。张继诗多用重墨、实笔。开头两句中一气写出“月”、“乌”、“霜”“江枫”和“渔火”等所见景象,可谓浓墨重彩。而“渔火”一词,指称极明,实实在在,因为这是诗人于近处所见,判断无误。而“霜满天”与“江枫”等词,又明示作诗时间是在秋季,如此种种,皆为实笔。张枯诗则多用淡墨、虚笔,呈现出平淡轻灵的艺术风格。如“两三星火’‘之描写,绝不能坐实为“渔火”。这是因为,“渔火”乃是近处所见,辨析清楚;而“两三星空灵美。此外,张枯诗不像张继诗那样有明显的以物候表征季节的词汇,但却不影响人们对诗意的理解和把握。反之,则多了一层婉曲蕴藉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