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一日蓝似一日。风,一天柔似一天。气清景明,春,越发的深了。
昨天一早,与妹商定,先陪母亲去医院验个血,最好输上一支白蛋白。临出门,我让母亲换件鲜亮一些的红色呢衣。母亲道:“瘦了那么多,有啥好看的。”我义正辞严:“好看,很好看,你脸色与三姨、小姨她们都差不多!”她不屑我的说辞:“你们到底和我不一样,你们脸上有宝光的。”这下轮到我不屑了:“宝光?啥宝光?你以为是菩萨?”她笑喷了。
她乖乖穿上红色呢衣,自己找了双中跟皮鞋换上,我故意“哎哟”了两声:“这么要漂亮了?让只带了一双平跟鞋的我情何以堪?”她嘿嘿地乐。此时正好妹妹穿着一件绿色呢衣进来,我越发酸溜溜状:“哟,你们约好的啊,还一红一绿……”妹极其配合地挽起老娘,两人俱一脸傲骄地出了门。
来到妹妹车前,我喊住她们,“拍照,拍照!今天你们穿得那么好看,可不能错过了!”老娘美滋滋地在车前摆了几个POSE,我喊下车上的妹夫,帮我们娘仨个再拍几张合影。
特意嘱托医生,只查我们最想知道的几项指标,如肝肾功能、白蛋白、电解质、敏感癌胚抗原等,确保尽量少抽血。病患家属反嘱医生一事,基本属于捋老虎毛、摸老虎屁股,但体液宝贵,不独血液,口水、腹水、精液等均如是,何况我之重病母亲!匆匆抽了血,自己送去验血处,便护送母亲回了家。
母亲想着正清明上坟者多,车流拥挤,便让我们爷仨个上午便办了此事。遂拿起她早已折好备好的银锭等物,又雄纠纠出了门。
幼时记忆中的坟场是罐装骨头的沟垅式,极其原始。母亲疼惜我们姐妹俩,每每以阴气重怕惊着为由,不让小姐妹去的。只记得去过极少几回,那片地荒荒凉凉,走到老祖宗的坟前,一脚高一脚低的,加上旁家放鞭炮,惊天动地,无处可躲,确不好玩。而父亲他们常带上锄地的工具,先要锄草、拢土、拍严,再作祭祀的。
现在老祖宗们都进了公墓,虽离了“入土为安”之古训,但亮亮堂堂,风雨无忧,也算不得不好吧。父母都老了,有些故人旧事再不听,也许就没人说了、听不到了。于是,每次来,我都积极询问各种细节,鼓励父亲多谈。这次更是带了纸笔,作了些记录。
爷爷奶奶过世都早,只享寿68岁。奶奶最后十年瘫于床,父亲是独子,可想父母彼时之艰辛。难为妹妹记得如此清晰,说奶奶过世时她四岁,爷爷过世时她六岁,又讲了许多细节。我呆呆地望向她,明明我比她大两岁,怎地几乎毫无印象?果真是粗线条的白羊座星人啊。
奶奶留的照片很好看,四十多岁样子,脸型饱满,嘴角含笑,据父亲说,此照还是在上海拍的呢。我夸道:“这才是真正的古典美女啊,现在影视上出现的所谓美女全是巴掌脸、锥子脸,审美太有问题了……”父亲一听就来了劲,又唠起当年事:“是啊,我听邻居说的,我母亲当时嫁过来,一下轿,大家都说是大美女啊!”某一听,心酸难耐,为何这美的基因,就没遗传于某呢,唉……
爷爷奶奶虽寿轻,而爷爷的妈妈就不得了了,享寿92岁;然尚不是族中最高纪录,爷爷的大姐享寿93岁,二姐90岁;爷爷的三妹、五妹、小妹尚在,俱近90岁了。奇怪的是姐妹寿长,爷们都寿轻,不知何故。
一一拜过,烧了纸钱,祝老祖宗们在他乡都衣食无忧,平安度日。总有一天,会再相聚的吧。
下午三时,待父母午休完毕,一家四口便浩浩荡荡去了影楼拍摄全家福。虽是自己的服装,我们仍请化妆师为母亲认认真真上了妆,抹上腮红,肤色顿时提亮,母亲自己便也容光焕发起来。摄影师许是为娃娃们服务惯了,时不时一句:“阿姨把小手放腮边”,“叔叔把手手插口袋里”,把父母乐得!我掏出手机,瞅人不备,时不时拍上几张,作为花絮。过程很重要!
待母亲换鞋之机,我先行赶往医院,作输液前的准备工作。找到医生,询问化验结果,他忙忙在电脑上翻看,然后喃喃自语,“白蛋白等都正常的,还输什么液呢?!”我一听,大喜过望,折腾那么久,指标如此理想,而癌胚抗原,居然恢复到去年夏天时的水平,不可思议!欢欢地打电话通知妹妹,不用来医院了,直接回家吧!
我再独自赶往影楼选片,母亲向有先见之明,嘱我少选些,我知道她是想节约一些,于是嘴上应得快快的。老娘哎,太知道我是散财童子了!
一帧帧照片,留有刚才的欢声笑语,温馨一刻,俱成回忆。散财童子手中,单照升级为套餐,并增加若干帧制成影集。询了标准寿照有何规矩,又为父母各选一帧,制成20寸施华洛水晶照。眉目依依,浅笑盈盈,即使流年淘尽,刻下的亦是幸福满满。
生前身后,相见欢喜。
没事人一样,溜跶回家。
路口,车水马龙里,见一株梨花,孤零零盛放。
树下,花影,抬望眼,饱饱瞅了一眼。
在她的尘埃满面里,我读出她的委屈与幽怨。
继续前行,默默思量,不知我何以生出此感。
忽地,灵光一闪,明白了!
彼时故园,屋东河畔,即有一株梨树。
花开于春,胜雪。果甜于夏,赛蜜。
临水照清影,不闻世俗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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