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封赵孟頫

“余年十八学晋人书，得其形模，便目无吴兴。今老矣，始知吴兴书法之妙，每见寂寥短卷，终日爱玩。吴兴亦云俗子朝学执笔，夕已自夸。今知免矣”。这是董其昌对赵孟頫的中肯的评价，想我十七八的时候，读了一点书法史，鹦鹉学舌，说赵董软媚，年齿渐长，愈知书道之难，不敢再说赵董软媚，“今知免矣”。耳食来的学问哪及绝知此事的躬行？

赵孟頫落款多为“吴兴赵孟頫”，近见赵孟頫草书千字文落款作“开封赵孟頫”，大概寄托故国之思吧。他是宋太祖赵匡胤的十一世孙，开封才是他的“原籍”，吴兴是他的“寄籍”。历史学者称宋朝为“天水一朝”，《宋史》说“天水，国之姓望也”，原来天水是赵姓的郡望，而非所有姓赵的原籍。赵匡胤出生在洛阳，祖上更是河北人，祖上不必说了，就说赵宋的这一支皇脉原籍应是洛阳，我不知道赵孟頫有没有落过“洛阳赵孟頫”或者“天水赵孟頫”这样的款。其实，赵匡胤“黄袍加身”，他不得攀附一个堂皇的身世来掩盖他作为武将造反的出身吗？天水赵氏是战国末年赵王的子嗣，秦灭赵国时，让赵王的侄子公辅迁居天水，汉唐以来天水赵氏封侯拜相不计其数，如此荣耀显赫的门第正好为赵宋背书。同样的道理，赵孟頫落款偶作“开封赵孟頫”，不也是追忆曾经阔过的祖先“皇宋的荣耀”？所以说“开封赵孟頫”的款识无疑寄托了他的故国之思。宋亡后，赵孟頫经过杭州西湖，拜谒岳飞墓，写下了《岳鄂王墓》这一支悲愤的悼歌，也是这种情思的抒发。

“吴兴赵孟頫”和“开封赵孟頫”有什么区别呢？当他以赵宋王孙入仕元朝成为“二臣”时，当时就有人写诗挖苦他“两岸青山多少地，岂无十亩种瓜田”，这是讽劝他学秦东陵侯“东门种瓜”啊！秦东陵侯召平在秦灭亡后不仕新主，在长安东青门外种瓜。那么，他能不能也在吴兴种瓜呢？以他的资望，元朝不可能不拉拢他，他如果拒绝，全家老小“倾巢之下，安有完卵”？所以写这诗的人算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赵孟頫内心的痛苦偶于“开封赵孟頫”这样的落款窥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