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
【译文】
我心中的愁啊,就像遍地迷濛的荒草,满天飘舞的柳絮,还有那黄梅时节的细雨,淅淅沥沥,淅淅沥沥。
【出典】北宋
贺铸《青玉案·凌波不过横塘路》
注:
1、《青玉案》贺铸
凌波不过横塘路,但目送、芳尘去。锦瑟华年谁与度?月桥花院,琐窗朱户,只有春知处。
碧云冉冉蘅皋暮,彩笔新题断肠句。试问闲愁都几许﹖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
2、注释:
横塘:地名,在苏州郊外,贺在此筑有小屋。
凌波:形容女子走路时步态轻盈。
横塘:在苏州南十时许。
但:只。
芳尘:指美人的行踪。
锦瑟华年:比喻美好的青春时期。
琐窗:雕刻或彩绘有连环形花纹的窗子。
冉冉:流动的样子。
蘅皋:长满杜蘅的沼泽地。
彩笔:伟说齐梁时江淹因得五色笔,写诗多美句。后人以“彩笔”称作家的生花妙笔。
都:总共。
一川:遍地,满地。
梅子黄时雨:江南一带春夏之交多雨,时当梅子黄熟,故称为“黄梅雨”或“梅雨”。
3、译文1:
美女微步,不过横塘,只能遥遥地目送她的芳尘渐行渐远。不知是谁伴她一起度过这美丽的青春年华?是月桥花院、琐窗朱户的华屋吧,恐怕只有春天懂得她内心的孤独。
天边的碧云在缓缓流淌,夜暮慢慢降临,我站在长满杜蘅的小河边,痴痴地守候。可佳人始终没有出现,我只能用彩笔写下悲伤的诗句。若要问我有多愁?就像遍地迷濛的衰草那样多,像满天飘舞的柳絮那样乱,像黄梅时节的细雨那样连绵不绝。
译文2:
轻移莲步不再越过横塘路,只有用目力相送,她像芳尘一样飘去。正是青春年华时候,可什么人能与她一起欢度?是月台,是花榭,是雕饰的窗,是紧闭的朱户,这只有春天才会知道她的居处。
飘飞的云彩舒卷自如,芳草岸旁的日色将暮,挥起彩笔刚刚写下断肠的诗句。若问闲情愁绪有几许?好象一江的烟草,满城随风飘落的花絮,梅子刚刚黄熟时的霖雨。
译文3:
美人轻盈的步履,从没踏上横塘路。凝望渐远的身影,只留下缥缈的余香。美好的青春年华,与谁相伴共度。闭锁在庭院朱门中,只有春光知道她的去处。
长满香草的水塘边,彩云缓缓流动的日暮,生花妙笔倾诉心中的情愫。若问愁绪有几多?就像那遍地的荒烟杂草,满城空中飞舞的柳絮,无休无止的黄梅雨。
译文4:
美丽飘逸的女子啊,不过横塘路边。只能目送着美人渐渐远去。美好的青春年华同谁一起共度。月桥花榭雕绘花纹的朱门中,美人深闺只有春能知之。
暮色笼罩着长满香草的汀洲,空中云团冉冉流动,彩笔书怀,新写出令人断肠的词句。要问我这闲愁究竟有多少呢?就像那整个平原的萋萋烟草,春风下满城飞舞的柳絮,梅子黄熟时那绵绵的细雨!
译文5:
你那轻盈的步履不肯来到横塘,我依旧伫立凝望,目送你带走了芬芳。不知你与谁相伴,共度这锦瑟般美好的时光?在那修着月桥的繁花锦簇的院子里,朱红色的小门映着花格的琐窗。可这只能是我的想象,只有春风才能知道你生活的地方。
满天碧云轻轻飘扬,长满杜蘅的小洲已暮色苍茫。佳人一去而不复返,我用彩笔写下这伤心的诗行。如果要问我的伤心多深多长,就像这烟雨笼罩的一川青草,就像这满城随风飘转的柳絮沸沸扬扬,就像梅子黄时的雨水,无边无际,迷迷茫茫。
4、贺铸(1052~1125)北宋词人。字方回,自号庆湖遗老。汉族,祖籍山阴(今浙江绍兴),出生于卫州(今河南卫辉市)。宋太祖贺皇后族孙,所娶亦宗室之女。自称远祖本居山阴,是唐·贺知章后裔,以知章居庆湖(即镜湖),故自号庆湖遗老。
贺铸长身耸目,面色铁青,人称贺鬼头,曾任右班殿直,元佑中曾任泗州、太平州通判。晚年退居苏州,杜门校书。不附权贵,喜论天下事。能诗文,尤长于词。其词内容、风格较为丰富多样,兼有豪放、婉约二派之长,长于锤炼语言并善融化前人成句。用韵特严,富有节奏感和音乐美。部分描绘春花秋月之作,意境高旷,语言浓丽哀婉,近秦观、晏几道。其爱国忧时之作,悲壮激昂,又近苏轼。南宋爱国词人辛弃疾等对其词均有续作,足见其影响。
贺铸的人生有着传奇色彩,他是太祖贺皇后的族孙,从小博闻强记,7岁能诗,又酷爱习武,为人耿直,敢说敢做。在重文轻武的北宋,贺铸逆流而上,选择做了一名武将,希望通过驰骋疆场建功立业,可惜因为不媚权贵而怀才不遇。40岁时,贺铸仍在军队中屈居下僚,尝尽仕途苦果,倒是他的词作,广为传唱。因此,有大臣奏请朝廷,将贺铸改为文职。
但是,在文职上,贺铸仍“尚气使酒,不得美官”。晚年,贺铸退居苏州横塘,埋头书海,潜心读书、写词,《青玉案》便是在这时写下的。贺铸家中藏书万卷,大多是他一笔一划认真校对过的。
贺铸的词颇得楚骚遗韵,在北宋自成一家。他心性旷达,词风多变,既长于高旷之作,又擅写哀婉之思。他的豪放词,境界格调颇近苏轼;他的婉约词,与秦观、晏几道相近。张耒对贺词大加赞赏:“贺铸东山乐府,妙绝一世,盛丽如游金张之堂,妖冶如揽西施之袂。幽索如屈、宋,悲壮如苏、李。”,陈廷焯也说:“方回词,儿女,英雄兼而有之”。
贺铸精通音律,还善于用典,经常在词中“偷”前人诗句,他的词也有诗化的倾向。“试问闲愁都几许﹖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在北宋词坛,贺铸是一个独特的存在,他在美丽中诉说着凄凉,在高旷中吟唱着哀伤。梅雨终会过去,长久的阴晦之后是伊人灿烂的微笑。很难让人相信,这么缠绵哀伤的词,竟然出自相貌丑陋,人送外号“贺鬼头”的贺铸之手。
贺铸在做小小的七品县令时,有一个贵族公子,用今天的话来说就是“富二代”傲慢无礼,胡作非为,仗势欺人,贺铸在大堂之上用鞭子狠狠地教训了这个“富二代”。
有人说,“如果贺铸生在汉朝,就有可能成为卫青;如果生在晋朝,就有可能成为谢安。”他偏生在玩闲愁、即使当孙子也不喜欢打仗的宋朝,他自己也只能顺应潮流,改变自己,走惆怅、缠绵路线了。家族到了他这一代,实际上已经家道中落,早已不是什么豪门子弟了。生活的波折,世事的苍凉,褪去了脂粉气的同时,也渐渐褪去英雄气,取而代之的是消极、伤感、惆怅和婉约哀伤,甚至是缠绵悱恻。
“试问闲愁都几许﹖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在北宋词坛,贺铸是一个独特的存在,他在美丽中诉说着凄凉,在高旷中吟唱着哀伤。梅雨终会过去,长久的阴晦之后是伊人灿烂的微笑。
5、贺铸一生辗转各地,但与苏州尤具一种不解之缘。他在大观三年(1109)以承议郎致仕,卜居苏州之前,大约在元符末年江夏去官之后,也曾客寓苏州。有些学者如周汝昌、杨海明等皆断此词作于贺铸退居吴下之时,盖于此段行实未遑深究。实际上在此前约六七年即崇宁初年,此词即已流播,并为黄庭坚所赏。因此钟振振校注《东山词》疑此词作于徽宗建中靖国元年(1101),应该是大体可信的。
据《王直方诗话》、《竹坡老人诗话》等记载,贺铸《青玉案》一经写成就不胫而走,士大夫皆盛称其工,"贺梅子"雅号也随之落定。从字面上看,这首词写词人与一女子忽然相遇倏然而别的经历,以及由此而生发的绵绵闲愁。所以不少词评家皆诠释此词为一艳情词,乃老来风情不嫌多之意。此说貌似有理,实则牵强。因为前既言乍遇复离,后面似应以渲染离情为主,然贺铸不言"离愁"而曰"闲愁",一字之差,盖有深意存也。笔者研绎此词,认为此词不过是借这位姿质极美的凌波佳人,身处寂寞而又孤芳自赏、华年苦度却又深叹迟暮的迷离怅惘心境,来表现作者对自身身世的感慨。
词中女子的形象具有缥缈、神秘的特点,她经横塘而不过,让词人只有目送她的芳尘倏然离去。她身上满布神秘:锦瑟华年谁与共度?她来自何方?去向何处?这一连串的问题给这首词也染上了种种让人目眩神迷的色彩。词人也在这种追索而未得的情况下愁绪满腹。换头两句由日暮而题断肠之句,乃是由凌波女子的身上稍稍逸出。"新题"者,题断肠之句非止一次也。然是一日之内数次题写,还是某一时期屡屡题写,词人约略旁及而未点明,读者只能以模糊之眼对模糊之句。然愁是因女子而起,并将以往种种愁绪一一唤起,竟一时莫辨其所愁若何,故煞拍揭出"闲愁"二字。其主题非艳情所可限制,正以其愁来有因而愁去无端之故也。说到底,作者并未在"情"上面过多逗留,而是笔锋稍点即转,着力刻画作者因睹佳人绝尘而联想到自己与青春理想失之交臂的人生遗憾,故其词心词境在岑寂中饶有郁勃之致。清人黄苏《蓼园词选》评词常过于质实附会,令人生厌,然于此词,却不无只眼。他说:"所居横塘断无宓妃到,然波光清幽,亦常目送芳尘;第孤寂自守,无与为欢,唯有春风相慰藉而已。后段言幽居肠断,不尽穷愁,惟见烟草风絮,梅雨如雾,共此旦晚,无非写其境之郁勃岑寂耳。"贺铸的词确实有一种悠远的寄托在。张耒说他"幽洁如屈宋"(《景宋本东山词序》》,王灼说"世间有《离骚》,唯贺方回、周美成时时得之"(《碧鸡漫志》卷二),惠洪也说他"吐语皆蝉蜕尘埃之表"(《冷斋夜话》),话虽有异,意实相近。
煞拍四句是给贺铸带来极大荣誉的四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青玉案》词得以广为流传,正是由这四句奠定基础的。四句一问三答,以"一川烟草"喻愁的广泛,以"满城风絮"喻愁的深远,以"梅子黄时雨"喻愁的持久,取喻新颖而意思饱满。三个意象组合成一幅朦胧飘忽、惝恍迷惘的意境,于江南其地其时,尤显契合无垠。这种意象组合在晚唐李商隐诗中不一而见。如:"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其间影响的痕迹还是清晰可辨的。
贺铸此词除了善用博喻、意象重叠外,语言亦自然工妙。注重锻炼字面,点化前人诗句而了无痕迹,这与他"遍读唐人遗集"、"善取唐人遗意"(王銍《默记》卷下)的语言积累有关。此词化用曹植《洛神赋》、《南史·江淹传》、李商隐《锦瑟》诗以及寇准"梅子黄时雨如雾"之句等典故、成语,而脱略众似,驱役自如,足见名篇之为名篇,非一般草草所能凑泊也。
夏敬观手批《东山词》,于此词并揭出贺铸与稼轩的渊源关系。他认为稼轩词秾丽之处即从东山词脱胎,所以"不知方回,亦不知稼轩"。此语虽或言过其实,但也不能说是凿空而论。
据钟振振先生统计,宋金人作《青玉案》步方回韵者共二十五人计二十八首,其中虽不乏有可称者,但在"词情词律高压千秋"(万树《词律》卷十)的贺词面前,毕竟要感叹"似此绝作难为和"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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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下雨的时候,也许每个人都有这样或多或少的体验:闲暇独坐,或清宵无眠,天地不期然间被一场蒙蒙细雨轻轻笼罩。那雨声滴滴落在窗外的树叶上,落在屋檐下的空阶上,一叶叶,一声声,悠长、寂寥,犹如声声敲在心上,许多无端的清愁与哀怨,会不期然间从内心最柔软的地方涌出来。
林清玄先生曾在他的散文名篇《光之四书》里写道:“熟知中国文学的人应该发现,中国诗人词家少有写阳光下的心情,他们写到的阳光尽是日暮(天寒翠袖薄,日暮倚修竹),尽是黄昏(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尽是落日(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尽是夕阳(去年天气旧亭台,夕阳西下几时回),尽是斜阳(斜阳外,寒鸦数点,流水绕孤村),尽是落照(家住苍烟落照间,丝毫尘事不相关)......阳光的无所不在,无所不照,反而只有离去时最后的照影,才能勾起艺术家诗人的灵感,想起来真是奇怪的事。”进而,他又想到了月光与烛光,说:“一朝唐诗,一代宋词,大部分是在月下、灯烛下进行,你说奇怪不奇怪,如果是日正当午,仿佛都与情思、离愁、国仇、家恨无缘,思念故人自然是在月夜空山才有气氛,怀忧边地也只有在清风明月里才能服人,即使饮酒作乐,不在有月的晚上,难道是在白天吗?”
林清玄先生谈到的是中国文学里自古就有的几个经典意象:日暮、黄昏、夕阳、月光、烛光。其实,先生漏举了一个同样具有普遍意义的经典意象:雨。
雨的声色与韵味,在中国文学里营造的清新空灵、深邃隽永的意境,似乎只有柔情旖旎的“月光”可以与之相媲美。月色可以疗伤,雨声可以解忧。千古以来,又有谁能够,真正避免那种生命中的寂寞与悲愁?特别是在沐浴着夜晚月光的温柔。
林先生可能把思绪集中在时光隧道了,对空间的佯谬,那风雨雷电、山海丘原没有聚焦。
其实,自古以来,借雨来抒写自己情愫的诗词不计其数。雨的湿润缠绵,浸润了古往今来无数诗人词客的心灵,也浸透了浩繁厚重的历史诗卷。
最早将雨声写入诗中的应该是诗经中的《风雨》了:
“风雨凄凄,鸡鸣喈喈。既见君子,云胡不夷?风雨潇潇,鸡鸣胶胶。既见君子,云胡不瘳?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到了诗歌盛行的唐代,诗歌中沐浴“风雨”的景象不一而足,各臻奇妙:“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渭城朝雨亦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山路元无雨,空翠湿人衣”;“寒雨连江夜人吴,平明送客楚山孤”;“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愁见滩头夜泊处,风翻暗浪打船声”;“
耿耿残灯背壁影,萧萧暗雨打窗声”;“春潮带雨晚来急,野渡无人舟自横”;“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
雨,成为诗人们主观情感与客观自然对象在诗中相结合的产物,体现了国人自古就有的那种“静观万物,默察于心”的丰富细腻的情感体验与感受。
将雨声在诗中提炼为一个独特的有色有声有韵味的诗意意象的,是写下“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的孟浩然。唐代王士源在《孟浩然集》序中曾讲了这样一个诗词故事:“浩然尝闲游秘省,秋月新霁,诸英华赋诗作会。浩然句云‘微云淡河汉,疏雨滴梧桐。’举坐嗟其清绝,咸搁笔不复为继。”这大概是“雨滴空阶”最早在文学中出现的雏形了。王国维曾在《人间词话》中称“微云淡河汉,疏雨滴梧桐”为千古警句,确是的评。“淡”、“滴”如画龙点睛,千年之后,仍令人叫绝。这两句如龙之鳞爪,在空灵中闪现光芒,深刻地影响了后人。
让雨的这个意境成功延伸的是晚唐温庭筠的《更漏子》一词:
“ 梧桐树,三更雨,不道离情苦。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
清新蕴藉,不事雕琢,一洗花间词惯有的铅华与浓艳。尤其一个“空”字,动中显静,衬托雨声“滴到明”,显出离情之深,而在极度的清幽寂静中,无眠之意终未道破,它不同于晚唐李后主那种“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般的浩荡感伤,显得格外含蓄深挚,湿润缠绵。难怪清朝陈廷焯曾评曰“已臻绝诣”,“结三句开北宋之先声。”的确,温庭筠的词虽是从孟浩然的诗句中脱化而出,但却用精妙之笔点染出了另外一番幽深缠绵、清新空灵的艺术新境界。那“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的雨声,自此浸润了无数人的心灵,并由此开启了宋代诗词中独有的“雨声诗意”之旅。
有宋一代,诗词中的“雨声诗意”之境如缕不绝。例如“雨打梨花深闭门”、“细雨梦回鸡塞远”、“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等句,均意境深远,令人反复回味。而晏几道的“卧听疏雨梧桐,雨余淡月朦胧,一夜梦魂何处?”黄升的“此情谁会,梧桐叶上疏雨。”万俟咏的“一声声,一更更。窗外芭蕉窗里灯,此时无限情。梦难成,恨难平。不道愁人不许听,空阶滴到明。”周紫芝的“梧桐叶上三更雨,叶叶声声是别离。”李清照的“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蒋捷的“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周邦彦的“小帘朱户,桐阴半亩,静锁一庭愁雨,洒空阶夜阑未休”、虞世南的“一枕新凉眠客舍,听梧桐疏雨秋风颤”等句,虽然沾染了各自不同的心境,但词意词境无不从温庭筠的《更漏子》中脱胎而来,真是:一枝梧叶,不知多少雨声!
雨,其实也是一种自然的美景,启迪着诗人们去捕捉那一幅幅清丽的画卷:“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微雨过,小荷翻,榴花开欲然”;“柳外轻雷池上雨,雨声滴碎荷声”;“七八个星天外,两三点雨山前”;“水光潋艳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小雨芊芊风细细,万家杨柳青烟里”;“花树得晴红欲染,远山过雨青欲滴”。
雨,还可以启迪诗人们美丽的想象和别出心裁的比喻:“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调雨为酥,催冰做水,东君分付春还”。
雨,寄托着诗人们人生处境中各种不同的感慨。“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
一蓑烟雨任平生”。
大自然普通简单的雨声,有时会融入诗人们怒澜般的情海波涛。更多的时候,会伴随诗人们走过一段缠绵清寂的心路:“对潇潇暮雨洒江天,一番洗清秋”、“廉纤小雨池塘遍,细点破萍面”;“萧条庭院,又斜风细雨,重门须闭”;“细听当窗雨,看两两相依燕新乳”;“数峰清苦,商略黄昏雨”;“把酒送春春不语,黄昏却下潇潇雨”......每一个有名的词人,都在他的诗词中留下过关于雨的体会。
《冷斋夜话》中记载了苏轼的一则故事:“东坡友爱子由,而味着清境,每诵‘宁知风雨夜,复此对床眠。’”在贺铸的《半死桐》中,这种“夜雨对床”的怀念举动,上升为悼亡的绵绵悲痛:“空床卧听南窗雨,谁复挑灯夜补衣”!也许这其中包含着太多的感伤,苏轼又恨这样的“夜雨对床”,他另有词:“孤负当年林下意,对床夜雨听萧瑟。恨此生,长向别离中,添华发。”这样的情景,在宋词史上与苏轼并称的辛弃疾的词中也有反映:“记取小窗风雨夜,对床灯火多情。问谁千里伴君行。”“夜雨对床”自此成为一个怀念亲友的“成语”。
诗意的雨声,不但滴穿了整个宋代的词史,而且顺着历史的脉络一路湿润蔓延下来,直到清代,纳兰性德还在悼亡的哀婉中不厌其烦地化用这一意象:“此恨何时已。滴空阶、寒更雨歇,葬花天气。”而曹雪芹则在《红楼梦》中写道:“秋风惨淡秋草黄,耿耿秋灯秋夜长。已觉秋窗秋不尽,那堪风雨助凄凉。”俨然是一曲繁华谢幕时的末路悲歌了。
在新诗中,最具有代表性的“诗意的雨”是戴望舒的《雨巷》。这也是诗人的成名作。有意思的是,这首诗正是在借鉴“丁香空结雨中愁”的古典意象的基础上,塑造了一个在雨巷中徘徊的女郎形象,一种寂寞惆怅的情绪在优美的旋律与流畅的节奏中反复地回荡,我们不妨一起来欣赏这首诗:
《雨巷》
戴望舒
撑着油纸伞,独自
彷徨在悠长、悠长
又寂寥的雨巷,
我希望逢着
一个丁香一样地
结着愁怨的姑娘。
她是有
丁香一样的颜色,
丁香一样的芬芳,
丁香一样的忧愁,
在雨中哀怨,
哀怨又彷徨;
她彷徨在寂寥的雨巷,
撑着油纸伞
像我一样,
像我一样地
默默踟躇着
冷漠、凄清,又惆怅。
她默默地走近,
走近,又投出
叹息一般的眼光
她飘过
像梦一般地,
像梦一般地凄婉迷茫。
像梦中飘过
一枝丁香地,
我身旁飘过这个女郎;
她静静地远了,远了,
到了颓圮的篱墙,
走尽这雨巷。
在雨的哀曲里,
消了她的颜色,
散了她的芬芳,
消散了,甚至她的
太息般的眼光
丁香般的惆怅。
撑着油纸伞,独自
彷徨在悠长、悠长
又寂寥的雨巷,
我希望飘过
一个丁香一样地
结着愁怨的姑娘。
古往今来,听似单调的雨声,在诗人们灵敏的心弦上,曾弹奏出了多少情韵悠长、余韵袅袅的心音;看似混沌迷离的雨的世界,曾被诗人们开拓了多少清新灵动、缠绵蕴藉的抒情空间!
在世俗的生活中,我年轻的时候,是在农村劳动,每当下雨时,我不喜欢穿上雨衣,感到总是那么憋气,总喜欢冲在雨中,让那雨,不论大雨小雨,就淋滴在头上、身上、脖颈里,沐在雨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清新爽朗感觉,以后才知道,这确实是雨的空间中增加的负离子起到的清新作用。当然,那时是年轻,有健康的体魄。
在穿越长长的岁月喧嚣与尘埃之后,在那不期然抵达的每一场温柔的雨中,我已经不会栉风沐雨去“冲雨”了,可在我心中还保留着沐雨的习惯——变成了一种意念。我还是喜欢让这颗疲惫蒙尘的心,沉浸在那清润的氛围中,当不期而至的雨降临的时候,我的意念就会“冲进”雨中,可以恢复宁静舒适与清新灵动,可以思量那些雨中的清唱。
这种沐雨的情结,也许不是那种檐外滴沥、满阶郁勃的愁绪,那是些心灵在雨的滋润下不期然结出的一种“花瓣”,就像千千心结的释放,也许它们并不耐看,然而曾经开放。
7、在外的五月,总要想起家乡菜地、小路边的莓,红滴滴的诱人,再透着幽幽的芳香,熟透软软的家在指尖。当着烈日,四处收罗,最后满载而归。桂花树下的阴凉,甜甜、酸酸、软软、糯糯,心欲还没有填平,莓已囫囵吞下。
盼望着明天,盘算着明天还可以去哪里收罗……估摸着菜地谎话处掖着的那个半红莓明天该熟透了……
童真,可以没有烦恼,或许是不知道什么是烦恼,只是忧虑着如何捉住树上的知了,如何围攻小河里的虾兵蟹将,如何兜到水沟的游鱼。童年最大的烦恼就是如何和自然相处,如何从自然得到满足。
童年和自然一样,太单纯,小虾会自己钻进等待在后面的小手,泥鳅会佯翻的白肚皮死呆呆等你手到擒来……
莓,想了很多年,迟迟没有到嘴边,童年却远去了……
“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梅的青涩,青涩的朦胧。
以前没见着新鲜的梅子,很想见见她。第一次相遇在五月的珠海,和她偶然遇上,便带回了家。
生命中能承受住那份隐晃的躁动,那份无缘的哀伤,那份唏嘘吗?
或许可以,或许李清照的“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或许黛玉的独把花锄葬花吟。
青春的年代,感情的波澜是微妙的,涩得不得下咽,但是还是要在口里含着,吞不下,却又舍不得放下。
莓、梅,一个在遥远的地方,在外的记忆每年都要招手;一个出现在以前的梦里,现实中居然真的偶遇了,是那样的可笑。
人追逐着不属于自己的年代。
长大的童年,青涩的岁月,却在梦想实现时怅然那已划过天际的绚烂、纯真……
人一生行走在失落……
8、那个雨天,我缓步行走在学校与家之间的路上,在这路边静静地站立了一百多年的“左公柳”因了这一场雨的洗刷,开始泛出绿色;小城那边的北象山,因了这场雨的滋润,盛开了一团又一团粉红的桃花;我心里栽满的小树,我企盼因了这场雨,能够吐绿绽翠……
那个雨天,一杯清茶,一支香烟,我踩着一张张书页,一步步走进一个深远的年代,在刀光剑影和爱恨情仇中解读心灵的秘笈。轻捋眼前身后的人情世态,从纷扰喧嚣中剔除私心杂念和退缩一隅的卑微,找到灵魂里那声最嘹亮的呐喊……满耳的雨声把我幽囚在自己深邃而异常精彩的心灵世界里,在那里,我辛勤地作一个花匠,一介农夫,一位放声歌唱的不老诗人!
今天的雨是昨天的延续,但无论是冰凉彻骨还是身清气爽,那都是人生的风景。雨后的彩虹固然绚丽,晴天的阳光固然灿烂,但在阴靡的雨天,一些目光,一些花香,一些心动同样能让人意醉神迷;那份淡定,那份释然,那份企盼都是心的精彩历程!
“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在古人,是绵绵不绝、弥天彻地的忧愁;在我,该是飞得很远的思绪。
9、暮春时分,又是梅雨时节。梅子如期熟了,雨季不请自来。
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把所有的东西都淋个透,包括心情。地板是潮的,墙壁是潮的,柜子里的衣服也是潮的。天是灰的,地是灰的。天地之间的万物生灵都是灰蒙蒙,暗淡无光,滋生着片片霉斑。所有尘封的往事在这个季节里又散发着讨厌的霉味,肆无忌禅地泛滥着,充斥着每个角落。
人人尽说江南好,好在“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好在“画船听雨眠”。其实“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江南的梅雨季节就是这么黯淡,远非人们想像中的那么富有诗情画意。
梅雨时节的江南如梦。一切忧伤与欣喜的情愫,都在这蒙蒙的烟雨中莫名其妙地恣意生长……“黄梅时节家家雨,青草池塘处处蛙。有约不来过半夜,闲敲棋子落灯花。”古人灯下听雨、夜半敲棋的笃定与闲情似乎已无处可寻,下雨的时候,心会生一种蛀虫——回忆。它会啃噬掉你所有的平静,让心变成空的,空得只剩下寂寞。我的心,老是会因此而变得脆弱。每天闷闷的,人一动就浑身粘粘的,到处湿乎乎的,于是我也懒懒的,不想动……
有人说雨是美丽和浪漫的化身,也是忧愁和思绪的化身,雨是天使在悄悄地落泪。于是总也免不了抱怨,为何自己要生在这个多雨的江南?是这漫长的雨季成就了自己多愁的性格。还是原本脆弱善感的心让这雨季变得更漫长,凭添了更多的愁?
文字在这个季节里也是这么凌乱、潮湿、苍白无力……不经意间发现自己已经不再任性,不再张扬,不再计较,就象这淅沥的小雨一样安静沉稳。曾经的失落,曾经的迷茫,曾经的苦闷与伤怀,亦如这烟雨般在生命中渐渐淡去。
10、贺铸的“试问闲愁都几许,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写得是思慕心上人而不得的萦绕不绝、挥之不去的闲愁。柳永的“衣带解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写的是因思念意中人而愁绪万端、难以排遣的愁苦。范仲淹的“明月楼高休独倚,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写得是借酒浇愁、凄怆黯然的羁旅愁思。这些脍炙人口的诗句虽然没有催人奋进,可谁又能说不是经典呢?
人非草木,岂能无情,行走在烟雨红尘,总会有爱恨情仇交织,总会有喜怒哀乐浸染,作者用一枝素笔,饱蘸深情,将内心的情感倾泻而出,有何不可?非得每个人都要做一个堂堂英雄,以傲岸的形象去号召别人,感染别人,拯救别人吗?
我们喜欢杜甫沉郁顿挫的文风,喜欢他站在时代的风口浪尖傲然高歌:“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他经历了干戈离乱,饱受人生苦难,依旧悲声吟唱:“穷年忧黎元,叹息肠内热。”在他失意飘零的一己悲怆里,交织着忧国忧民的拳拳忠贞。此等胸襟和气魄感染着一代又一代的后人,可叹!可敬!
我们也喜欢李白豪放飘逸的诗风,李白的性格狂放不羁,洒脱飘逸,其诗如其人,
你听:“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兴酣落笔摇五岳,诗成笑傲凌沧洲。”“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消万古愁。”我诗抒我怀,诗人的所想所感,总是如滚滚江水奔涌而出,丝毫不需要掩饰。他狂傲不羁的性格和飘逸洒脱的气质,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我们喜欢苏轼的乐观豁达。我们盛赞他面对生活的凄风苦雨时,拥有“一蓑烟雨任平生”豁达;面对坎坷曲折的仕途时,拥有“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的超然。但这并不代表我们排斥李清照的细腻温婉,她的词中流传成经典的也不胜枚数。
“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以女性的柔婉写出了对丈夫的缱绻思念;
“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失去丈夫后的这份震撼人心的凄怆和愁绪,千折白回之后,此时,是多么畅快淋漓的释放和宣泄呀。
有人说,不推崇华文,那么首先就要知道什么是华文。语言优美,表达细腻情思的都是华文吗?我不敢苟同。我认为,只将华丽的文字堆砌在一起,没有实质内容,没有可读性的文章才能称之为华文。这种文章华而不实,哗众取宠,是禁不起时间的风华和考验的。可是,我们怎么可以把语言优美的文章都定义为华文呢?
毋容置疑,无病呻吟、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文章不是好文章。但是,如果仅仅因为语言优美华丽,表现的是离愁别绪,就认定是华文,就认定是无实质内容,那婉约派岂不是要被一棍子打死。
孔子说:“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意思是说,一篇文章质朴胜过文采就显得粗野,文采多于质朴就显得繁多虚浮。好文章要内容和形式兼顾,做到文质兼美。
质朴是一种美,华丽也是一种美;婉约是一种美,豪迈也是一种美;朦胧是一种美,直白也是一种美。
质朴的文章明白如话,不事雕琢;华美的文章错彩镂金,流光溢彩;婉约的文章温婉细腻;豪迈的文章铿锵激昂;朦胧的文章含蓄蕴藉;直白的文章浅显易懂。
一个热爱文学的人,只要盈一颗热情洋溢的心,以执著认真的态度,在写作的田园里,辛勤耕耘,挥汗洒雨,都是值得鼓励和赞誉的人。一篇文章,无论是慷慨豪迈的励志篇,还是婉约细腻的亲情篇、爱情篇。文章的语言,无论是绚丽飘逸还是平实质朴,只要内容健康,文笔流畅,情真意切,都可以算是好文章,不知大家以为如何?
一支独放不是春,百花齐放春满园。文学的百花园也需要百花齐放,才能姹紫嫣红、异彩纷呈。
11、江南高大的绿叶乔木下,青梅熟了,由青泛黄。此时它酸甜的滋味,引诱来仙鹤般无拘无束的白云,引诱来垂涎的东海龙王,于是缠缠绵绵,如雾似烟,江南飘起了丝丝细雨。
“黄梅时节家家雨,青草池塘处处蛙。”淅淅沥沥的雨,清清凉凉的风,赶走了暑热,溪河池塘一片蛙鸣。这时节,苏州的横塘路上,才子贺方回,忽然眼热心跳,他的面前,飘过一个“凌波微步,罗袜生香”的美丽姑娘。诗人目送芳尘,无限感慨。写下一首千古绝唱《青玉案》:“凌波不过横塘路,但目送、芳尘去。锦瑟华年谁与度?月桥花院,琐窗朱户,只有春知处。飞云冉冉蘅皋暮,彩笔新题断肠句。若问闲愁都几许?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墨落纸上,一时洛阳纸贵。这首词传遍大江南北,大诗人黄庭坚读罢,立刻寄诗一首称贺:“少游醉卧古藤下,谁与愁眉唱一杯?解作江南断肠句,只今惟有贺方回。”夸奖说,当今词手,只有你了。贺方回由此得了一个雅号“贺梅子”。这梅子黄时雨,也有了雅号,称作梅雨。
其实,关于梅雨,在中国史籍中早有记载。远在汉代,就有不少关于黄梅雨的谚语;在晋代已有“夏至之雨,名曰黄梅雨”的说法;《初学记》引南朝梁元帝《纂要》“梅熟而雨曰梅雨”。唐代文学家柳宗元曾写过一首咏《梅雨》诗:“梅实迎时雨,苍茫值晚春,愁深楚猿夜,梦断越鸡晨。海雾连南极,江云暗北津,素衣今尽化,非为帝京尘”。
回首已千年,又是黄梅天。今天,我乘舟太湖上,看湖中雨点似箭,射起无数涟漪,水花四溅,如珠玉入盘。渔舟似叶,渔翁鹭鸶般弓腰垂钓,一身斗笠蓑衣,迎着千载风雨。远望湖岸,只见远山如黛,雨雾遮掩,云山一色,似断还连。近处的山坞里,房顶上升起缕缕炊烟,在风中长长的飘展;山间的小道上,走来一群吴娃,飞扬的彩裙上,是鲜亮的花伞,如同月季花儿在雨中闪耀。姑娘们银铃般的笑声,在风雨中隐隐传来,引得梅树、枇杷树一起把树叶上的雨滴抖落。她们就是贺方回曾经望尘而归的凌波仙子吗?还是浣纱后,与同伴归去的西子?云雨悠悠,天语潇潇,听不真答案。
江南梅雨,淅淅沥沥连绵不断,少则几日,多则数十天。此时正值梅子黄熟,称作黄梅天。老农说:芒种后遇壬入梅,遇庚出梅,小暑日断梅,因此梅雨季,每年都不一样,故谚语有“黄梅天,十八变”的说法。黄梅天,物品常发霉,故江南人家又称做“黄霉天”。明代的医学家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说:“梅雨或作霉雨,言其沾衣及物,皆出黑霉也”。现在气象上的梅雨,是泛指初夏向盛夏过渡的一段阴雨天气。科学家解释说,江南梅雨是由大体上呈东西向的主要雨带南北位移所造成,是东亚大气环流在春夏之交季节转变其间的特有现象。6月中旬以后,雨带维持在江淮流域,就是梅雨。雨带停留时间称为“梅雨季节”,梅雨季节开始的一天称为“入梅”,结束的一天称为“出梅”。
江南人小暑日忌讳雷鸣。谚云:“小暑一声雷,必定倒黄梅”。遇到倒黄梅,则梅雨天时间延长,阴雨不断,风雨交加,极易引来洪涝水灾。宋朝诗人薛师石写有一诗,记载了倒黄梅带来的灾害:“梅雨润兼旬,暑月不知夏。溪流三尺强,舟人惊昨夜。余家有瓜田,苹藻纷揉藉。鱼暇失凭依,跳跃至床下。卑湿畏暮年,扶策升台榭。难原方丈食,互市物踊价……”就是现在,遇到倒黄梅,濒江临湖的江南民众,也是要准备石方麻袋,准备抗洪救灾了。
与科学家的解释不同,江南俗谓农历五月多雨,皆因是日天上小龙,要离开老龙去各自的管辖区执掌职责,龙王父子不忍分离而落泪,故多雨。看来天上人间一样多情啊。天上泪滴滴,人间雨纷纷。宋朝叶梦得《避暑录话》曰:“吴俗,以五月二十日为分龙日”。在江南,这一天被定为“分龙节”。江南人家将分龙节次日雨叫做“分龙雨”,如雨,则认为风调雨顺,秋必丰收。江南谚语云:“二十分龙二十一日雨,水车搁嘞弄堂里;二十分龙二十一日雨,石头缝里都是米”。清代蔡云《吴歙》曰:“南阡郎日带长虹,北陌顽云斗疾风。偶凑分龙得新雨,山村水荡说年丰。”风调雨顺,国泰民安,老百姓祈望的就是过个太平好日子。
江南多雨,江南人多情。淫雨霏霏,引人遐思。白朴的《梧桐雨》有一曲唱到:“润蒙蒙杨柳雨,凄凄院宇侵帘幕;细丝丝梅子雨,装点江干满楼阁;杏花雨红湿阑干,梨花雨玉容寂寞;荷花雨翠盖翩翻,豆花雨绿叶萧条。都不似你惊魂破梦,助恨添愁,彻夜连宵。莫不是水仙弄娇,蘸杨柳洒风飘”。用它来喻江南雨,真是唱尽了江南雨的百媚千娇,唱尽了雨中人的离愁别恨。
在这样一个梅雨季,街道小巷雨声噼啪,树林竹丛雨声淅沥,庭院屋檐雨声滴答,犹如琴鸣和弦,更似萧笙呜咽。我们这船舱里,正有一幅美女吹箫图。雨打芭蕉,一女朱唇含箫,按风作调。一女横笛,簇口吐音。两女雨中发声,婀娜而娇媚。这时候,若是沏上一壶龙井好茶,让画中人走下来,一展技艺,真有天上人间之感啊。
江南的梅雨,淅淅沥沥地下着,下得娇柔而缠绵,多情而纤细,持久而含蓄。她就像是怀春的少女,羞羞答答,含情脉脉。
江南的梅雨,总让人想到十里秦淮,春花秋月,让人想起李香君、董小宛、柳如是,想到西湖畔的苏小小,想到弱柳扶风的俏西施,想到“瑶池一枝花”,想到“月漉漉,波烟玉”。想到二十四桥洞箫,想到月照青石板,想到小桥流水,想到酒醇茶香的雨巷。
江南的梅雨,她是一首千年没有写完的诗句。
雨是河之源,河是雨之流。站在船甲板上环视,只见梁溪河正在雨中,向太湖涓涓流淌。不远处的一片湖荡中,千万张墨绿的莲叶,在风吹雨打中,紧紧贴在水面上,粉红、金黄、粉白,朵朵莲花儿在雨中绽放。紧接着莲花荡的,是水花生和雨久花。我想,这湖中一定还有茭白,莼菜、菱角和芡实等水菜。还有鱼虾等水族在这天雨里畅游。岸上的稻田里,禾苗儿,也一定在梅雨里开始拔节。梅雨是丰收的昭示,她千年不变地泽润着锦绣江南。
江南的梅雨,你是来自天街的一首歌啊,千年传唱,传唱千年。
12、如果天空和大海的宽广无边让你感叹宇宙的浩瀚自身的渺小,那么蓝天下水岸边的一棵棵树则会让你感觉自然亲近,而舒展万千枝条依水而立的垂柳则瞬间会让你倍感亲切喜爱,特别是在如此炎热的夏天,一股清新清凉之感会随着绿色蔓延开来,带给你无以言表的惬意。
这惬意就是自然的馈赠。大自然是最美的艺术,自然界中的一花一草一木都有各自不同的姿态,千姿百态就形成了独一无二的天然奇观。有一次在老家,闲聊间隙,堂妹不经意抬起头,突然指着不远处说道:“那棵树长得好艺术啊!”我顺着所指的方向望去,很意外却颇为赞赏。的确,一棵树的姿势也可以像幅画一样非常入眼,而垂柳就是这般写意的树。远远地看去,一片一片高低不同错落有致,笼上烟雨,就是一幅美丽的水墨画了。
轻柔的枝条随风摇摆,婀娜的身姿倒映在水中,时而妩媚多姿,时而顾影自怜;时而窃窃私语,时而静默沉思;时而轻歌曼舞,时而亭亭玉立……悄然的变换,神韵天成,自有一种淡雅谦恭的独特风姿,悠然伫立,怡然自乐,以水为伴,沿岸而聚,且听风吟,看潮起潮落,任四季变幻。
古时有垂柳的地方就有别离,分别最好的季节莫过于草长莺飞的春天了。烟花三月,小桥流水,青青杨柳岸,兰舟催发,折柳送别,题诗相赠,别有一番风趣。一叶扁舟,渐行渐远,春风拂面,杨柳依依,山明水秀,只身天涯。“无情最是台城柳,依旧烟笼十里堤。试问闲愁都几许,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纵有万般不舍,不堪离情,也只能以诗作为永久怀念了。
潺潺小溪,青石板路,垂柳萦绕,几处竹林,曲径通幽,红顶小屋,三五闲友,抚琴奏乐,品茗作诗。人间胜景,不过如此。且偏向垂柳,一片绿意在水边,永垂不朽。
13、雨停了, 夜来了。坐在窗前,突然觉得清冷,心打了一个寒战。
刚进六月,就会有西风吗?可是,风是从北窗进来的,真的是从北窗飘进来的啊!
南方此时该是梅子黄的时分吧,或许已经过了?
“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
这时的江南,雨说下就下,却都是淅淅沥沥的,好象永远也不会停。它浇透了绿油油的山,塞满了蓝莹莹的河,好象要把整个江南都塞满才肯罢休。就连粉墙黛瓦、碎石小径也湿漉漉的,似乎可以拧出水来。依然姹紫嫣红,却碎落了许多的花瓣在雨里呻吟。那是飘散在雨里的一个个美梦,让做梦人的心事也爬满了青苔,缠紧了紫藤。一痕碧水一枝兰,烟雨红尘中,彼岸也好象离得的越来越远,看不到心中的那只白帆。
而我们这里却是久日不雨,风也好象干燥的带着火,那今天晚上是怎么了?为什么风这样清冷,又让我想起江南来?
因为这里也下了一场久违的雨!
黄昏在“西风冷清”里迟暮着老去。
远处的绿荫下,我仿佛听见了青石板的小路上,响起了她散步的足音,猜想是又换了一件我未见过的半长裙,依然包裹起它浑圆的臀,让她那两条美腿显得更加修长、性感。
归去?还是来兮?迈着悠闲的步,不时摆弄着手机,给朋友发个信息;时而驻足,面对着长空凝视着守望,背影后遗留的是飘逸和洒脱。还有,六月初宵的“西风”,是否给她送来昨天的陈年旧事?积压在她手下的琴键上,让她回家后,幽幽戚戚,清清落落,一唱三叹,百折回肠地弹奏出一支神曲,在发泄以后,把自己的心放回前天的地方。
此时,莫凭栏。风过碧竹,雨打芭蕉,总觉得,我的心太痴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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