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羡神仙羡少年
(2020-11-17 07:5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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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枚青年青春杂谈 |
分类: 古诗名句 |
不羡神仙羡少年
袁枚33岁父亲亡故,然后辞官回家养母,悠闲地在“随园”生活近50年。他想年轻,想回到有思想有抱负的时候,做一些更有意义的事,而不是仅仅的悠闲地生活,可是现在已垂垂老矣,只有羡慕年轻人的份了。
这首诗是借景抒情的诗,诗人采用对比的写法,写出了郊游踏青的闲情,表达了作者对青春的渴盼对年轻的希冀中有隐藏着一股难言的惆怅和无奈。
闲适的人儿,随性的魂来自风雅钱塘,摇曳一支笔,捡拾起自然曼妙的花——心在世俗的烟尘之上。
随园的声音,夹着江南山水诗意翩翩来;城市疲累的人儿借着这一扇窗暂歇,忘记烦忧。
世间人有玩世、出世、谐世、适世之分。最喜适世者:逢花即命歌,遇酒辄呼簺。想随园的袁枚亦在其列。
随园处江宁(今南京),三十二岁的袁枚惦念着斜阳江雨暮,舍官归隐。人生的大舍只为换得一片怡然。
岁月可堪诗情,往事是九月枝头桂花香香地坠:一粒石、半袂风……皆是视觉中的微妙。谁识其中趣?
喜欢,无须任何理由。因了存在,便是合理。(黑格尔语)。世上人,万般性情。先生寻觅一种随性的真:出行未必青骢马,毛驴也行;谈诗论赋,众人皆可成友。
“随”是一滴晶莹,点在先生四十余年的“隐”里;“随”是绵绵不绝的钟磬之音,响彻在城市人俗世疲累的奔游中。
有人说:现实和天堂仅隔着一支笔的长。万幻的遐想里,迷蒙江南景致翩翩入帘来;苟于俗世蜉虫游,一切魅皆在日子之外逡巡。
江南的影像因了心有千千节,何须言远山秀美?心有山水,日生飘逸情怀。先生的“随”恰是这。
先生擅散文,尤喜骈文,颇得六朝风格,《与蒋苕生书》、《重修于忠肃庙碑》皆是名篇享文章盛名数十年。
读书时,不解日子繁琐章节,亦悟不透清空朗月下的不平淡。生遭遇几回,彻底改变后才始知:每一日醒来对着远山青峦大呼一声“好美”是件惬意和不容易的事。
随性的年华就在一掌阳光之外,让人心生留恋意。生何以日日言忧,不快乐,跟随一介飘然自在的魂且陶然醉去。
“诗者,人之性情也,性情之外无诗”, 和赵翼、张问陶并称乾嘉诗坛灵性派三大家,有诗4000余首。
《随园诗文集》,上自朝廷公卿,下至市井负贩,皆知贵重之。
为文自成一家,和纪晓岚齐名,时称“南袁北纪”。认为“自三百篇至今日,凡诗之传者,皆是性灵,不关堆垛”。
葛岭花开二月天,游人往来说神仙。老夫心与游人异,不羡神仙羡少年——时间的角落留有多大的渴望和惊喜,希翼着生的树葱茏好花开。
九月,一派秋的唯美丰收韵。一座城,飘曳着桂花香。
心且在迷离的微醉里找寻先生曾经住过的葵巷旧居。
(袁枚:乾隆四年进士,乾嘉时期代表诗人之一,和赵翼、蒋士铨合称乾隆三大家。著有《小仓山房集》、《子不语》、《随园诗话》等。)(浙江 潘碧秀)
不阴不晴的天气,乍寒乍暖的时节,一会儿是袭袭和风,一会儿是蒙蒙细雨,春是时哭时笑的,春是善于撒娇的。
树枝间新透出叶芽,稀疏琐碎的点缀着。地上黄一块,黑一块,又浅浅的绿一块,看去很不顺眼;但几天后,便成了一片蓊然的绿云,一条缀满星星野花的绣毡了。压在你眉梢上的那厚厚的灰暗色的云,自然不免教你气闷;可是他转瞬间会化为如纱的轻烟,如酥的小雨。新婚紫燕,屡次双双来拜访我的矮橡,软语呢喃,商量不定,我知道他们准是看中了我的屋梁,果然数日后,便衔泥连草开始筑巢了。远处,不知是画眉,还是百灵,或是黄莺,在试看新吭呢:强涩地,不自然地,一声一声变换着,像苦吟诗人在推敲他的诗句似的。绿叶丛中紫罗兰的嗫嚅,芳草里铃兰的耳语,流泉边迎春花的低笑,你听不见么,我是听得很清楚的:她们打扮整齐了,只等春之女神揭起绣幕,便要一个一个出场演奏。现在她们有点浮动,有点不耐烦。春是准备的,春是等待的。
几天没有出门,偶然涉足郊野,眼前竟换了一个新鲜的世界:到处怒绽着红紫,到处隐现着虹光,到处悠扬着悦耳鸟声,到处飘荡着迷人的香气。蔚蓝天上,桃色的云,徐徐伸着懒腰,似乎春眠未足,还带着惺忪的睡态,流水却瞧不过小姐腔,他泛着潋滟的霓彩,唱着响亮的新歌,头也不回地奔赴巨川,奔赴大海。春是烂漫的,春是永远的向着充实和完成的路上走的。
春光如海,古人的比喻多妙,多恰当。只有海,才可以形容出春的饱和,春的浩瀚,春的磅礴洋溢,春的澎湃如潮的活力与生意。
春在工作,忙碌地工作,它要预备夏的壮盛,秋的丰饶,冬的休息,不工作又怎么办?但春一面在工作,一面也在游戏,春是快乐的。
春不像夏的沉郁,秋的肃穆,冬的死寂,他是一味活泼,一味热狂,一味生长与发展,春是年青的。
当一个十四五岁或十七八岁的健美青年向你走来,先有股爽朗新鲜之气迎面而至,正如睡过一夜之后,打开窗户,冷峭的晓风给你带来的那一股沁心的微凉和茏葱的佳色。他给你的印象是爽直、纯洁、豪华、富丽。他是初升的太阳,他是才发源的长河,他是能燃烧世界也能燃烧自己的一团烈火。他是目射神光,长啸生风的初下山时的乳虎,他是奋鬣扬蹄,控制不住的新驹。他也是热情的化身,幻想的泉源,野心的出发点。他是无穷的无穷。他是希望的希望。呵!青年,可爱的青年,可羡慕的青年!
青年是透明的,身与心都是透明的。嫩而薄的皮肤之下,好像可以看出鲜红血液的运行,这就形成他或她容颜之春花的娇,朝霞的艳。所谓“吹弹得破”,的确叫人有这样的耽心。忘记那一位西洋作家有“水晶的笑”的话,一位年轻女郎嫣然微笑时,那二泓明亮的秋波,那两行粲然如玉的牙齿,那唇角边两颗轻圆的笑涡,你能否认这“水晶的笑”四字的意义么?
青年是永远清洁的,为了爱整齐的观念特强,青年对于身体,当然时时拂拭,刻刻注意。然而青年身体里似乎天然有一种排除尘垢的力,正像天鹅羽毛之洁白,并非由于洗濯而来。又似乎古印度人想像中三十二天的天人,自然鲜洁如出水莲花,一尘不染。等到头上华萎,五官垢出,腋下汗流,身上那件光华夺目的宝衣也积了灰尘时,他的寿命就快告终了。
青年最富于爱美心,衣履的讲究,头发颜脸的涂泽,每天费许多光阴于镜里的徘徊顾影,追逐银幕和时装铺新奇的服装的热心,往往叫我们难以了解;或成了可怜悯的嘲讽。无论如何贫寒的家庭,若有一点颜色,定然聚集于女郎身上。这就是碧玉虽出自小家,而仍然不失其为碧玉的秘密。
青年是没有年龄高下之别的,也永远没有丑的,除非是真正的嫫母和戚施。记得我在中学读书时,眼中所见那群同学,不但大有美丑之分,而且竟有老少之别。凡那些皮肤略为粗黑,眉目略为庸蠢,身材略为高大,举止略为矜壮些者,总觉得她们生得太“出老”一点,猜测她们年龄时,总会将它提高若干岁。至于二十七八或三十一二的人——当时文风初开的内地学生是确有这样年龄——在我们这些比较年轻的一群看来,竟是不折不扣的“老太婆”了。这样的“老太婆”还出来念什么书,活现世!轻薄的同学的口角边,往往会漏出了这样的嘲笑。现在我看青年的眼光竟和以前大大不同了,媸妍胖瘦,当然分辨得出,而什么“出老”的感觉,却已消灭于乌有之乡,无论他或她容貌如何,既然是青年,就要还他一份美,所谓“青春的美”。挺拔的身躯,轻矫的步履,通红的双颊,闪着青春之焰的眼睛,每个青年都差不多。从飞机下望大地,山陵原野都一样平铺着,没有多少高下隆洼之别,现在我对于青年也许是坐着飞机而下望吧?哈,坐着年龄的飞机!
但是,青年之最可爱的还是他身体里那股淋漓元气,换言之,就是那股愈汲愈多,愈用愈出的精力。所渭“青年的液汁”(Laséve de la jeunesse)这真是个不舍书夜,滚滚其来的源泉,它流转于你的血襟,充盈于你的四肢,泛滥于你的全身,永远要求向上,永远要求向外发展;它可以使你造成博学,习成绝技,创造惊天动地的事业。青年是世界上的王,它便是青年王国所拥有的一切财富。
当我带着书踱上讲坛,下望黑压压地一堂青年的时候,我的幻想,往往开出无数芬芳美丽的花:安知他们中间将来没有李白、杜甫、荷马、莎士比亚那样伟大的诗人?安知他们中间,将来没有马可尼、爱迪生、居里夫人一般的科学家?朱子、王阳明、康德、斯宾塞一般的哲学家?学经济的也许将来会成为一位银行界的领袖,学政治的也许就仗着他将中国的政治扶上轨道;学化学或机械的也许将来会发明许多东西,促成中国的工业化,现代化。也许他们中真有人能创无声飞机,携带什么不孕粉,到扶桑三岛巡礼一回,聊以答谢他们三年来赠送我们的这许多野蛮惨酷礼品的厚意。不过,我还是希望他们中间有人能向世界宣传中国优越的文化,和平的王道。向世界散布天下为公的福音,叫那些以相斫为高的刽子们,初则眙愕相顾,继则心悦诚服……啊!青年的前途何等浩荡无涯,何等的不可限量,但能以致此,还不是靠着他们这“青年的精力”?
春是四季里的良辰,青年是人生的黄金时代。是春天,就该鸟语花香,风和日丽,但淫雨连绵,接连三四十日之久,气候寒冷得像严冬,等到放晴时,则九十春光,阑珊已尽,这样的春天岂非常有?同样,幼年多病,从药炉茶鼎间逝去了他的寂寂的韶华;或父母早亡,养育于不关痛痒者之手,像墙角的草,得不着阳光的温照,雨露的滋润;或生于寒苦之家,半饿半饱地挨着日子,既无好管养又受不着好教育,这种不幸的青年,又何尝不多?咳,这也是春天这也是青年!
西洋文学多喜欢赞美青春,歌颂青春,中国人是尚齿敬老的民族,虽然颇爱嗟卑叹老,却瞧不起青年。真正感觉青春之可贵,认识青春之意义的,似乎只有那个素有“佻达文人”之名的袁子才,他对美貌少年辄喜津津乐道,有时竟教人于字里行间,嗅出浓烈的肉味,对于历史上少年成功者,他每再三致其倾慕之忧;而于少年美貌而又英雄如孙策其人者,向往尤切。以形体之完美为高于一切,这种思想,也许有点不对,但这种希腊精神,却是中国传统思想里所难以找出的。他又主张少年的一切欲望都应当给以满足,满足欲望则必需要金钱,所以他竟高唱“宁可少时富,老来贫不妨”。这样大胆痛快的话,恐怕现在还有许多人为之吓倒吧。他永远羡慕青春,湖上杂咏之一云:
葛岭花开三月天,游人来往说神仙,
老夫心与游人异,不羡神仙羡少年。
说到神仙,又引起我的兴趣来了。中国人最羡慕神仙,自战国到宋以前一千数百年,帝皇、妃后、贵族、大官以及一般士庶,都鼓烫于这一股热潮中。中国人对修仙确曾付过了很大的代价,抱了热烈的科学精神去试验,坚决的殉道精神去追求的;是前者仆而后者继,这个失败了,那个又重新来的。唐以后这风气才算衰歇了些,然而神仙思想还盘踞于一般人潜意识界呢。
做神仙最大的目的,是返老还童和长生;换言之,就是保持青春于永久。现在医学界盛传什么恢复青春术,将黑猩猩、大猩猩、长臂猿的生殖腺移殖人身,便可以收回失去的青春,不过这方法流弊很多,又所恢复的青春,仅能维持数年之久,过此则衰疲愈甚,好像是预支自己体中精力而用之,并没有多大便宜可占,因之尝试者似乎尚不踊跃。至于中国神仙教人炼的九转还丹,只有黍子大的一颗,度下十二重楼,便立刻脱胎换骨,而且从此就能与天地比寿,日月齐光了。有这样的好处,无怪乎许多人梦寐求之,为金丹送命也甘心了。
不过炼丹时既需要仙传的真诀,极大的资本,长久的时间,吃下去又有未做神仙先做鬼的危险,有些人也就不敢尝试。况且成仙有捷径也有慢法,拜斗踏罡,修真养性慢慢地熬去,功行圆满之日,也一样飞升。但这种修炼需时数十年至百余年不等,到体力天然衰老时,可不又惹起困难么?于是聪明的中国人又有什么“夺舍法”。学仙人在这时候,推算得什么地方有新死的青年,便将自己的灵魂钻入其尸体,于是钟漏垂歇的衰翁,立刻便可以变成一个血气充盈的小伙子。这方法既简捷又不伤廉,因为他并没有伤害尸主的生命。
少时体弱多病,在凄风冷雨中度过了我的芳春,现在又感受早衰之苦。所以有时遇见一个玉雪玲珑的女孩,我便不免于中一动。我想假如我懂得“夺舍法”据这可爱身体而有之,我将怎样利用她青年的精力而读书、而研究、而学习我以前未学现在想学而已嫌其晚的一切,便是娱乐,我也一定比她更会享受。这念头有点不良,我自己也明白,可是我既没有获得道家夺舍法之秘传,也不过是骗骗自己的空想而已。
中年人或老年人见了青年,觉得不胜其健羡之至,而青年却似乎不能充分地了解青春之乐。所谓“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谁说不是一条真理?好像我们称孩子的时代为黄金,其实孩子果真知道自己快乐么?他们不自知其乐,而我们强名之为乐,我总觉得有点勉强。
再者青年总是糊涂的,无经验的。以读书研究而论,他们往往不知门径与方法,浪费精神气力而所得无多。又血气正盛、嗜好的拘牵、情欲的缠纠、冲动的驱策、野心的引诱,使他们陷于空想、狂热、苦恼、追求;以及一切烦闷之中,如苍蝇之落于蛛网,愈挣扎缚束愈紧。其甚者从此趋于堕落之途,及其觉悟已老大徒伤悲了。若能以中年人的明智,老年人的淡泊,控制青年的精力,使它向正当的道路上发展,则青年的前途,岂不更远大,而其成功岂不更快呢。
仿佛记得英国某诗人有再来一次的歌,中年老年之希望恢复青春,也无非是受这“再来一次”的意识之刺激罢了。祖与父之热心教育其子孙,何尝不是因为觉得自己老了,无能为了,所以想利用青年的可塑性,将他们搏成一尊比自己更完全更优美的活像。当他们教育青年学习时,凭自己过去的经验,授与青年以比较简捷的方法。将自己辛苦探索出来的路线,指导青年,免得他们再迂回曲折地乱撞。他们未曾实现的希望,要在后一代人身上实现,他们没有满足的野心,要叫后一代人来替他们满足。他们的梦,他们的愿望,他们奢侈的贪求,本来都已成了空花了,现在却想在后代人头上收积其甘芳丰硕的果实。因此,当他们勤勤恳恳地教导子孙时,与其说是由于慈爱,无宁说出于自私,与其说是在替子孙打算,无宁说是自己慰安。这是另一种“夺舍法”;但人类的文化却由此而进步,而生命的意义却靠此而完成。
据说法郎士尝恨上帝或造物的神造人的方法太笨:把青春位置于生命的最前一段,使人生最宝贵的爱情,磨折于生活重担之下。他说倘他有造人之权的话,他要选取虫类如蝴蝶之属做榜样。要人先在幼虫时期就做完各种可厌恶的营养工作;到了最后一期,男人女人长出闪光翅膀,在露水和欲望中活了一会儿,就相抱相吻地死去。读了这一串诗意洋溢的词句,谁不为之悠然神往呢?不止恋爱而已,想到可贵青春度于糊涂昏乱之中的可惜,对于法朗士的建议,我也要竭诚拥护的了。
不过宗教家也有这么类似的说法,像基督教就说凡是热心爱神奉侍神的人,受苦一生,到了最后的一刹那,灵魂便像蛾之自蛹中蜕出,脱离了笨重的躯壳,栩栩然飞向虚空;浑身发大光明,出入水火,贯穿金石,大千世界无不游行自在;又获得一切智慧,一切满足;而且最要紧的是从此再不会死。这比起法朗士先生所说的一小时蝴蝶的生命不远胜么?有了这种信仰的人,对于人世易于萎谢的青春,正不必用其歆羡吧。 (选自《屠龙集》,重庆商务印书馆1940年版)
袁子才在《湖上杂咏》的一句“不羡神仙羡少年”。人最怕的是老去。只羡慕青春,主张少年的一切欲望都应当给予满足,高唱“宁可少时富,老来贫不妨”。奇怪的是我不羡神仙也不羡少年,神仙是人的一种向往,最大的目的是可以返老反童,青春永驻。但凡人哪里逃得过自然的规律。而年少时候,我也曾轻狂过,对一切事物充满好奇,甚至叛逆,哪一个人没有年少过,何惧老去?
我倒渴望老去。想有属于自己的一座老房子,后院种满鲜花,日月之神长照。一年四季,雨霜雪,轮换光顾,蝶儿来这里欢舞,蝉儿在这里鸣叫。种上葡萄和常春藤,一把藤椅和一本书,依旧是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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