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德莱尔的《对应》 和钱钟书的《通感》
(2013-05-27 15:54: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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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德莱尔的《对应》 和钱钟书的《通感》
通感是指文学艺术创作中把各种感觉器官间的互相沟通起来,不分界限,并借联想引起感觉转移,因此又称“移觉”。也就是,在摹人状物过程中,把听觉、视觉、嗅觉、味觉、触觉等不同感官互相沟通、交错,替换。这本来是人们共有的一种生理——心理现象,但运用在文学创作中,却能突破语言的局限,丰富表情达意的审美情趣。敝博客前此转载的苗雨时教授《论诗歌的通感》一文,已经作了系统阐述。
该文在阐释通感时以法国诗人波德莱尔的诗作《对应》(Correspondances [又译《回应》、《相应》、《应和》或《通感》])和其它诗作进行了阐释,故特将所见到的该诗的三种译文和钱钟书先生《论通感》一文转帖于下,以供同好参照、玩味、推敲:
译文一:相应
大自然是座庙宇,有生命的柱子
不时发出隐约的语声;
人走过那里,穿越象征的森林,
森林望着他,投以熟悉的眼神。
如同悠长的回声远远地汇合
在一个幽暗深邃的统一体中
广阔得犹如黑夜连着光明——
香味、颜色和声音交相呼应。
有的香味新鲜如儿童的肌肤,
柔和有如洞箫,青翠有如绿草场,
——别的香味呢,朽腐、浓郁而不可抵御。
像无极无限的东西四散飞扬,
如龙涎香、麝香、安息香和乳香
那样歌唱心灵和感官的热狂。
——转引自柳鸣九主编《法国文学史》中册第317-318页。
译文二:应和
译文三:通感
钱钟书:《通感》
宋祁《玉楼春》有句名句:“红杏枝头春意闹。”李渔《笠翁余集》卷八《窥词管见》第七则别抒己见,加以嘲笑:“此语殊难著解。争斗有声之谓‘闹’;桃李‘争春’则有之,红杏‘闹春’,余实未之见也。‘闹’字可用,则‘吵’字、‘斗字’、‘打’字皆可用矣!”同时人方中通《续陪》卷四《与张维四》那封信全是驳斥李渔的,虽然没有提名道姓;引了“红杏‘闹春’实之未见”等话,接着说:“试举‘寺多红叶烧人眼,地足青苔染马蹄’之句,谓‘烧’字粗俗,红叶非火,不能烧人,可也。然而句中有眼,非一‘烧’字不能形容其红之多犹之非一‘闹’字,不能形容其杏之红耳。诗词中有理外之理,岂同时文之理、讲书之理乎?”也没有把那个“理外之理”讲明白。苏轼少作《夜行观星》有一句“小星闹若沸”,纪昀《评点苏诗》卷二在句旁抹一道墨杠子,加批:“似流星!”这表示他并未懂那句的意义,误以为它就像司空图所写:“亦犹小星将坠,则芒焰骤作,且有声曳其后。”宋人常把“闹”字来形容无“声”的景色,不必少见多怪。
晏几道《临江仙》:“风吹梅蕊闹,雨细杏花香。”毛滂《浣溪沙》:“水北寒烟雪似梅,水南梅闹雪千堆。”马子严《阮郎归》:“翻腾妆束闹苏堤,留春春怎知!”黄庭坚《才韵公秉》:“车驰马骤灯方闹,地静人闲月自妍。”又《奉和王世弼寄上七兄先生》:“寒窗穿碧流,润础闹苍藓。”陈与义《夜赋》:“三更萤火闹,万里天河横。”陆游《开岁...有赋》:“百草吹香蝴蝶闹,一溪涨绿鹭鸶闲。”范成大《立秋后二日泛舟越来溪》:“行入闹荷无水面,红莲沉醉白莲酣。陈耆卿《与二三友游天庆观》:“月翻杨柳尽头影,风肴擢芙蓉闹处香。”又《挽陈知县》:“日边消息花争闹,露下光阴柳变疏。”赵孟坚《康不领...长赋》:“闹处相挨如有意,静中背立见无聊。”从这些例子来看,方中通说“闹”字“形容其杏之红”,还不够确切;应当说:“形容其花之盛(繁)”。“闹”字是把事物无声的姿态说成好象有声音的波动,仿佛在视觉里获得了听觉的感受。马子严那句词可以和另一南宋人陈造也写西湖春游的一句诗对照:“付与笙歌三万指,平分彩舫聒湖山”。“聒”是说“笙歌”,指嘈嘈切切、耳朵应接不暇的声响;“闹”是说“妆束”,相当于“闹妆”的“闹”,指花花绿绿、眼睛应接不暇的景象。“聒”和“闹”虽然是同义词但在马词和陈诗里分别描写两种不同的官能感觉。......
在日常经验里,视觉、听觉、触觉、嗅觉、味觉往往可以彼此打通或交通,眼、耳、舌、鼻、身各个官能的领域可以不分界限。颜色似乎会有温度,声音似乎会有形象,冷暖似乎会有重量,气味似乎会有体质。诸如此类,在普通语言里经常出现,譬如我们说“光亮”,也说“响亮”,把形容光辉的“亮”字转移到声响上去,就方法仿佛视觉和听觉在这一点上有“通财之谊”(远山拙注:指古人好友之间钱财混有,不分你我)。又譬如“热闹”和“冷静”那两个成语也表示“热”和“闹”、“冷”和“静”在感觉上有通同一气之处,结成配偶,因此范成大可以离间说“已觉笙歌无暖热”。李义山《杂篡-意想》早指出:“冬日着碧衣似寒,夏月见红似热”。我们也说红颜色“温暖”绿颜色“寒冷”,“暖红”、“寒碧”已沦为诗词套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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