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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你还在这里

 

邓迎雪

 

 

 

一

 

大二的那个夏日午后，我坐在校园的合欢树下看书，准备马上就要到来的考试。可是那天的风太轻柔了，合欢花又是那样清香，我的思维总是不自觉地随着它们飘到遥远的天际。我拿起一朵落在书页上的合欢花，望着那粉红的花朵，轻轻地叹了口气。

“嘿！”有人在我身后突然大喝一声，我吓了个激灵，回头一看，原来是明梁，他幸灾乐祸地大笑起来。

“讨厌鬼！”我把头扭到一边不理他。

他扫扫长椅上的落花，在我身边坐下说：“你看这雪绒花多像你！”

我知道他是在没话找话，可又忍不住教育他，合欢花的别名叫绒花，不是雪绒花。

“因为你名字里有‘雪’字，又爱穿粉色衣裳，可不是和这花有些像吗？所以我就叫它雪绒花。”明梁笑着说。

明梁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们两个从幼儿园到高中都是同学，读大学的时候，又在同一个城市，这么多时光串起来，让我们深深地了解彼此。我知道他的每个喜好，了解他的每个闪光点，每个臭毛病，熟悉他就像熟悉自己一样。从大一下学期开始，明梁喜欢上了摄影，常让我做他的摄影模特，不少同学看到我们课余时间总在一起，还以为我们在谈恋爱，对大家的猜测，我总是一笑置之，我们从小就是好朋友，好哥们，到现在也没有变过。

“你功课复习得怎样了？”明梁拿过我的书，看我读了几页。

一封信从书里掉出来，落在长椅上，信封上“江健琪收”四个字赫然醒目。

我有些尴尬。他看看信，又盯着我，表情古怪地问：“你也给江健琪写信？”

江健琪是学校赫赫有名的男神，高富帅，学业又好，喜欢他的女生少说也有一打。据说他每天都能收到十几封女生的来信。

“他是有名的花心男生，你知道吗？你能hold住他吗？以你单纯的心思到时不吃亏才怪！再说，校园恋情有几个能长久的，毕业后还不是各奔东西？”明梁眉头紧皱，把他所对江健琪的了解细细地讲给我听，说完了，眉头皱在一起，目光焦灼，满是忧虑地望着我。

不知怎么了，在那一刻，我不敢看明梁的眼睛，我不想他失望，可是，我又真的好喜欢江健琪。

我找了个理由匆匆离开，走了几步，我悄悄回头看他，只见他仍站在合欢树下向我这边张望，橙黄色的阳光洒在他身上，有一抹淡淡的、温暖的忧伤。

 

二

 

明梁的劝告我没有听进去，半年后，我和江健琪恋爱了。

这件事成了轰动学校的新闻，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灰姑娘如何获得了男神的爱情？这大概是好多女生心里的疑问。每当我和江健琪牵手走过校园，总能感觉到那些迎面而来的艳羡目光，我的虚荣心得到了空前满足。

明梁不再来学校找我，即使偶尔遇见，也是能躲就躲。有一次他没有躲过，我生气地质问他：“你干吗这样啊，难道我幸福，你不开心吗？”

明梁站定，黑黑的眼睛里泛起潮湿的雾气，没有了以前明朗的色彩，他故作轻松地笑了一下，但那做作的笑容让人有想哭的感觉。

我转身默默离开，内心充满了伤感。

恋爱并没有给我带来太多的快乐，江健琪背着我和一些爱慕他的女生频繁约会，我们大吵一架分手，听说他很快又有了新女友。

失恋后，我有些自闭，除了上课就是躲在寝室里，人也瘦了许多。

有天明梁来找我，看见他，我心里一片酸涩，想想自己这段时间在感情上的遭遇，想想他对我的不理不睬，我的眼泪掉了下来。

明梁递给我一张纸巾，说：“哭什么，走，我们去外边散步。”

“你只会不理人。”我生气地说。

明梁不好意思地笑，看我还在哭，他忽然说：“如果哪天你嫁不出去的话，记得还有我。”

那年12月初，我和明梁一起在学校操场上看狮子座流星雨。我对着墨蓝的天空许愿，明梁好奇地问：“许什么愿呢？”我笑着不告诉他，又反问他许什么愿。明梁说：“这个要保密。”我再问，他一本正经地说：“你真的想知道吗？我的心愿是希望我们永远在一起。”我忍不住笑了：“明梁，你少拿我开心。”

密集的流星雨开始划过夜空，飘落下来，周围一片惊呼声，我没有听清明梁后边的话。

那是唯一一次明梁暗示我吧，可我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我想那只是他无厘头的话。

我自认为很了解明梁，其实，那时的我一点也不懂他。

 

三

 

大学毕业后，我在家乡一所中学做语 文老师，明梁在省城郊区办起了林场。

彼此都很忙，除了打电话，我们见面的机会也少了许多。

那时，有不少人给我介绍对象。我比较中意的是一位经商的温柔体贴的男子，见识很广，又风趣幽默，我对他印象很好。但让我没有想到的是，有一天，他们全家忽然在这个城市消失了，我再也联系不上他。有人说，他们家买彩票中了大奖，因为不愿意露富，所以才举家搬迁；有人说，他欠了巨额债务，为了躲债，举家逃亡。这段恋爱，让我感觉像一场梦，梦醒来，我的内心无所凭依。夜深人静时，我常想，为什么我的恋爱总不能长久？为什么，没有一个人能像明梁那样对我好呢？

周末的时候，明梁邀我去他的林场看看。只三四年的功夫，林场已初具规模，山上到处是一片青翠。林场的人初始以为我是明梁的女友，后来才知我们只是朋友。场里的工人老赵是个爱说笑话的中年人，有天他很八卦地对我说：“不是女朋友，他怎么还爱拿你照片悄悄看呢？是不是他一直喜欢你？”

我笑笑地走开，目光看向在一边忙碌的明梁，山间的微风吹动他米黄色的格子衬衫，阳光下他身材挺拔，笑容亲切明朗，我想，这些年，我和明梁就像亲人一样，互相扶持，也许正因为如此，他在我心里只像大哥，没有那种心动、神秘的感觉。

那以后，我又经历了几次相亲，都没有成功，我总爱拿那些相亲男和明梁比较，比来比去，总是明梁的优点多。

 

四

 

六月初的时候，明梁打电话来：“我这里的绒花都开了，很壮观，你来看吗？”

我说：“等有时间再去吧。”

放了暑假，一闲下来，才想起明梁邀我看绒花的事情。我想大概这时花都落了吧，看不成花，去散散心也是好的。

到了山上，却没有看见他，绒花果然落了不少，只有少许的几朵粉红寂寞地开在枝头，满山的乔木绿荫匝地，枝叶葳蕤。

我问林场的一个工人：“明梁在哪里？”

那人正忙着给树浇水，他低着头闷声回答我：“结婚去了。”

“结婚去了？什么时候？”

那人好像嘴里咕哝着什么，拎着皮管走远了，不知他有没有听见我的问话。

我匆匆下山，好像背后有人追赶我一样，只觉内心空茫茫一片，我不停地想，今后我不可以再向明梁撒娇，再依赖他，他已属于另外一个人了。想到这里，那么多的陈年往事哗的一下全涌过来，我心里难过，哭了起来。

我不明白我哭什么，你不爱他，难道还不让别人爱吗，我早该知道会有这一天！

可是，我真的，真的不爱他吗？！

走到半山腰，迎面遇到老赵，他看见我眼泪横飞，连忙安慰我说：“明梁的伤不重，你别担心。”

我愣住了，老赵在说什么？

“明梁不是去结婚了吗？又受了什么伤？”

老赵哭笑不得，说：“这一定是谁搞错人了吧，他连女朋友都没有，又同谁结婚？明梁出差出了车祸，左腿小腿骨折，已经做过手术，医生说，没有什么大碍，过几个月就会痊愈了。”

我又难过又担心，急忙飞奔下山。

在医院我见到了明梁，他躺在床上，左腿打着石膏，盯着雪白的天花板不知在想些什么？

“明梁——”

我轻轻叫他，那么多失而复得的惊喜全在这一声呼唤里，眼泪跟着掉了下来。

他看见我，脸上全是欣喜的表情，看见我哭，他笑话我说：“怎么又在哭？放心吧，我没事的。”

我抚着他受伤的腿问：“还很疼吧。”

明梁灿然一笑，眼睛里有那么多温暖的阳光在跳跃，他说：“你一来，就不疼了。”

我又哭了。

明梁奇怪地感叹：“怎么成泪妞了？！”

我哭了，然后又笑了。

我多想告诉他：“亲爱的明梁，当我历尽千山万水，一回首，发现那个爱我的人还在那里，从没有离去，这真是一种莫大的幸运和幸福……”

 

字数：29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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