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迎雪

    他新家的大花盆里钻出了一根嫩绿的细芽。

浇了两次水，小绿芽伸胳膊踢腿般地展出了几片毛茸茸的绿叶——原来是棵桑树苗。

他感到奇怪。姑妈家的这所房子闲置好久了，小桑苗从何而来？看看没有封闭的阳台，他暗自猜测，也许是风吹来或是鸟儿掉落的种子吧。

他对桑树有一种说不出的亲切，这大概缘于桑椹曾给他童年带来太多甜美的回忆。幼时，乡下水果匮乏，每到桑椹成熟的季节，村外那大片野桑林就成了孩子们的最爱。熟透的桑椹，紫的近乎发黑，有些像黑色的毛毛虫，吃一口，那甘甜的汁液在舌尖四溢开来，沁人心脾。他常和弟弟爬在树上大快朵颐，一顿美食之后，牙齿、嘴唇和手都被染成紫色了。

如今，住处竟然有一株桑苗，这让他非常高兴。他想他又可以在这异乡的都市找寻那难忘的旧时记忆了。

他精心护理这株小树。桑树也不负众望，铆足了劲地长。不到三年就有一人多高，树冠犹如一柄青翠的大伞，风吹来，树叶沙啦啦地响。更让他欣喜的是，这年春天，桑树刚抽出浅嫩的绿叶，枝叶间就长满了绿盈盈的桑椹。

四月，绿果渐渐转红，好像搽了红彤彤的胭脂，和煦的暖风又吹了几天，红果渐渐变紫，如暗夜星光，散发着诱人的深沉的光芒。阳台里弥漫着清甜的气息。他翘首等待果熟的时刻。

不知从哪天开始，每天都会有许多麻雀飞到桑树上，叽叽喳喳地唱歌。那些灰灰瘦瘦的麻雀，轻盈地飞来飞去，在枝叶间嬉戏腾挪。除了麻雀，还时常飞来几只褐色羽毛、嘴巴尖尖的百灵鸟，立在枝头唱歌，歌声清脆婉转，悦耳动听。喜鹊也偶尔光顾，黑色的发亮的羽毛，长长的尾巴，在阳台边缘旁若无人地散步。

他初时还纳闷，怎么忽然家里来了这么多小鸟？直到有一天，他看到桑树下被鸟儿啄食过的星星点点的桑椹，才恍然大悟——敢情惦记果子的不仅有他，还有小鸟。

他把桑椹被鸟儿盯上的事情告诉朋友，朋友说，这个简单，鸟都胆小，在树上挂几个花花绿绿的布条，风吹来，布条张牙舞爪地乱摆，肯定能把鸟儿吓跑，或者做个稻草人，放在阳台里，小鸟就不敢来了。

他笑，然后摇头。

鸟儿虽然贪食，但这些小鸟给他孤寂的生活增添了不少亮色，让他小小的家一下子热闹明亮起来。尤其周末清晨，听着小鸟在窗外清脆地唱歌，房间里寂寞的气息一下子消散好多。

他摘一盘桑椹，一边品尝那久违的甘甜的味道，一边悄悄观察鸟儿的一举一动。小麻雀在枝叶间啄啄点点，啄两下就机敏地四下张望一番；百灵鸟只是低头吃个不停，吃一会就落在阳台边缘休息；两只喜鹊扑棱棱地飞来了，啄食了几颗，就衔起一枚果子展翅飞去。一棵结满桑椹的果树就这样成了鸟儿的乐园和歌唱的舞台。

有天，他邀朋友来品尝桑椹，听小鸟唱歌。大家一边吃果子，一边观察鸟儿，有人拿出相机悄悄为小鸟拍照；有人目不转睛地盯着小鸟，眼神里流露出孩子般的欢喜；有人静静地听鸟儿一展歌喉，还有人羡慕他，身居都市，家中竟有这样的自然美景……

他们度过了一个愉快的下午。他感到很开心。

他乐滋滋地想，他只是对那些不请自来的小鸟做了一些美好的谦让，没有想到鸟儿回馈给他的竟是那么多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