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的谎言

邓迎雪

村里人都说我爹是酒鬼。

自从他做了心脏支架手术，喝酒的气势倒也收敛了不少。不过，每天他还是要自斟自饮几杯。所以，当他提出要去上海看望老战友，全家人都为他担心——医生早已叮嘱不能过量饮酒，可久闻老战友豪饮异常，这次相逢，他能把持得住吗？

这天下午，爹接到大哥从爱丁堡打来的国际长途。大哥说，爹，你最近要小心点啊，我连着做了两晚梦，梦见一大片的白菊花，你在地边站着，我上网查了查，这个梦太不吉利，最近你要注意身体啊。

爹兴高采烈的脸一下子黯淡下来，眼睛消失了神采，他唔唔唔地答应着，全然没有了刚才讲话的兴致。

我在一边埋怨，大哥还留学生呢，懂不懂科学，瞎说什么呀，迷信！

爹放下电话若有所思地说，你大哥也是为我好，这梦啊，有时不得不信，我就做过好几次非常灵验的梦，比如上回……

我一边听爹扯以前陈谷子烂芝麻的事，一边心里继续埋怨大哥，爹是个老迷信，一辈子信算卦，信做梦，你又不是不知道，好端端的你拿梦吓他干吗？！

爹，要不咱别去上海了，大哥这梦做得不好，你还是在家待着吧，等以后再去。我阻拦爹南行，我不是害怕梦，是怕他醉酒。

那不行，他斩钉截铁地说，我和你叔都约好了，我们有二十多年没见面，再不去，说不定哪天就见不上了。

我陪爹到了上海。老朋友相见激动地老泪纵横，谈了很久。正聊天，老战友的儿子们也都赶过来了，说是订好了饭店，中午为我们接风。看他们进进出出的拿酒拿饮料，我有些惴惴然，担心爹控制不住自己，过量饮酒。

待我们在酒香四溢的饭桌旁坐定，每个人的杯前已满满地斟上了一杯。老战友的儿子说，这是我爸珍藏几十年的好酒。爹笑盈盈地拿起酒瓶，左看右看，又端起酒杯闻了闻，赞叹说，酒是不错，酒香与众不同。老战友举止豪放，握着爹的手说，那今天咱哥俩就一醉方休！爹为难地摇摇头，叹口气，唉，哥呀，你兄弟现在是身体不行，不能再多喝酒了。老战友的儿子又劝，爹立场坚定，说，今天酒虽好，我也不能多喝，见到老哥比啥都开心。老战友端起酒杯说，这酒度数低，咱哥俩放开喝，没事。爹碰了一下杯，细细地抿了口酒，咂咂嘴赞叹说，果然是名不宣传，真是好酒，轻，柔，绵，香，只是，只是今天还是以三杯为限。

我在一边看得目瞪口呆，爹像变了个人一样。

我们在上海呆了三天，三天里，每次吃饭，爹都是和老战友轻饮几杯，一改往日的豪放作风，这真让我刮目相看。

从上海回来后，有天我接到大哥的电话，他问，爹怎样，在上海喝酒多吗？

我把爹的表现详详细细地告诉他，又感叹说，不知爹怎么想通了。

我听见大哥在电话那边笑个不停，我不解地问，你笑什么？

大哥边笑边说，爹被我吓着了，被我那个梦，其实，其实我那个梦是瞎编的，我知道我很难劝他不喝酒，我知道一坐到酒桌上他就管不住自己，所以，我就编了个梦吓他，我知道他准信梦！

发表在《职业教育》8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