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峤昏昏沉沉醒过来的时候,顺手一摸,却发现剑并不在手边.沈峤立刻清醒了过来,绝不是担心有人敢胆大包天上岛来偷剑,只是知道,某个觊觎山河同悲剑已久的老妖怪,恐怕是趁着他睡着,把剑拿去下了厨房.

沈峤怒从心中起,直奔厨房.

果然不出所料,晏无师正在厨房里面,把今日钓上来的雨栓成一串,拎着晃晃悠悠,和它们大眼瞪小眼.沈峤一眼就看见了晏无师身边的山河同悲剑,突然就被气乐了,说"晏宗主,我这把剑到底哪里这么趁你的手."

"不是这把剑趁手."晏无师把鱼放到菜板上, 手顺着鱼的脊背细细摸索过去,似乎在思考怎么料理这条鱼,决定好了才说,"是因为这是你的剑.匪汝之为美,美人之贻."

沈峤知道自己没办法和晏无师继续说下去,再说下去山河同悲剑就会在他的面前第三次贞洁不保,于是沈峤很果断的把剑收到自己腰侧,却不防晏无师整个人挪到自己面前,贴得极近,只恨不得连眼睫都要触碰在一起,沈峤绷得紧紧的预防着晏无师的下一步动作,谁知道满手鱼腥味的晏宗主连手抖没伸,只是忽的偏过头,在他的下巴上飞快的轻吻一下,然后闪身退开,回到灶台边上,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沈峤愣愣的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的下巴,听见晏无师声音懒洋洋又带着笑意,"本还说今晚帮你净面的,可惜了."

沈峤简直心疼自己的剑,都来不及心疼自己,究竟是遭了什么罪,才在晏无师的眼里,从来没有一把天下名剑的地位,嗯,甚至连一把剑都不是,只是杀鱼杀鸟的刀,顺便搞来修修脸也不错.

晏无师没事人一样的,从来忽视沈峤的腹诽和眼里的悲愤,问道,"你今晚想吃什么?"

若说晏无师还有点什么好,让沈峤能够有所安慰,便是晏宗主于吃喝二字实在精通.正如他的武艺一般,敢挑剔别人,实在是因为自己有本事.武艺上面,沈道长知自己终会和晏无师实力相当,但厨艺一道,他想起晏无师看着他煮的饭那种惨烈的眼神,就此断绝了在厨艺上面和晏无师一争高下的决心.

所以若晏宗主真有了闲情逸致,倒非常愿意自己下厨做饭与沈峤吃.晏无师一身邪气,规矩约束他视如无物,所谓君子远庖厨这种自然不会在意.世间他所做之事,不过都只是为了自己高兴罢了.

看着沈峤不说话,晏无师又说了一句,"古人的闺房之乐.与妻子画眉.我想着,帮阿峤净个面倒也不错,可惜这种事情也轮不到我代劳."说罢,晏宗主竟然还有几分委屈,"为夫何曾有过什么闺房之乐,和你有的大概都是厨房之乐."

沈峤觉得自己不用想今晚吃什么了,已经被晏无师气都气饱了,转身就准备回屋去放剑.又听见晏无师的声音在他准备跨出门去的那一刻轻飘飘的传过来,"那日在外面吃饭,一桌子菜,唯有一道脍鱼莼羹,让你多伸了几次筷子,本座亲自动手,你尝尝与外面做的有何差别?"

沈峤板着脸又转回身来,大概晏无师就是吃定了他这点好脾气和心软,才在他面前肆意妄为.

 晏无师的刀功极好,今日新鲜肥嫩的鱼剖成两片,只取背脊上的肉,剔去鱼刺,切成半指粗细的鱼丝,加了生粉蛋液盐和些许酒,用手抓匀.那边说着,"阿峤去烧水."

沈峤把剑放在一边,去灶台上把水烧好,看见一把新鲜碧绿的莼菜,问了一句,"我怎么没看到岛上有莼菜?"

"我让人买了送过来的."晏无师说着,手上将才清理干净,却不用刀具,只用手摘成小段,看见沈峤盯着,补了一句,"鲜甜之味,不沾铁器.春笋,莼菜都是如此.下次带你去尝春笋,不是那种那锄头挖出来的,而是用手刨出来,一颗春笋完完整整,白皙干净,便是清水下锅加盐煮开,也是绝妙的味道."

莼菜下水焯烫过,另起一锅,将鱼肉和莼菜都放进去,再等锅烧开,加入少许生粉,再将打匀的鸡蛋顺着锅边边搅动边倒了进去,筷子将鸡蛋推成絮状,加盐出锅.

沈峤只在一边看着,却不自觉的嘴角含笑.

脍鱼莼羹重在口感清淡鲜甜,不加半点油.莼菜碧绿,鱼肉鸡蛋雪白,一碗羹汤 就是颜色也格外好看,晏无师洗干净了手,把羹盛出来,拿了勺子略微搅动,舀起一勺,微微吹散了热气,直接送到了沈峤的嘴边.

似乎是想起了当时那一口喂得花样百出的鱼滑,沈峤这次没有再闪避,而是直接大大方方的张开嘴,吞了下去,细细品尝说,"好吃,比店里做得要好."

晏无师就着沈峤尝过的勺子自己也尝了一口,说"我知道阿峤最是正直,不会说什么违心之言,特意哄为夫开心."

沈峤接过碗来,自己慢慢吃着,看晏无师自己又重新盛了一碗.若是被旁人看见,江湖前十中的两大绝顶高手,就这样半靠半坐在厨房里面对着喝鱼羹,恐怕会对江湖立刻少了万分景仰.

晏无师慢条斯理的搅动着汤,看着沈峤说,想了半瞬,说"这样想来,我当时的目的也算达成了一半."

"什么?"这句话说得没头没尾,沈峤一时间也有些猜不透.

"我当时见你,知你身份,一心想把你拉入魔道."晏无师毫不避讳,"可惜失败了.现在看来,本座退而求其次,把你拉入了人间道."

沈峤想了一会儿,竟也没有否认,一样慢慢的喝了两口汤,说"晏宗主何尝不是?不知道魔道里有没有洗手做羹汤这一样了."

晏无师把沈峤拉入了人间,看他见过世间百态,丑恶美好,沈峤都不变初心,虽再不是当初那般全然的天真.可更珍贵的是,行走过黑暗,依然有温柔对待这个世界的心.沈峤未尝不是如此,晏无师一贯疏狂,何尝为了一个人的一个动作字眼挂怀,又愿意为了别人,让自己去处于险境.

晏无师笑道,"那时候你整日让喝药就喝药,也不见嫌苦."

沈峤不说话,晏无师就低头喝了一口汤,抬着沈峤的下巴,唇舌交缠把那一口汤渡了过去,彻底舒展开笑意,看着沈峤脸开始一点点蒸腾上红色,说"现在,才是真的有血有肉."

沈峤低头把汤咽下去,微微扬了眉头,说"那就劳烦一心求人间道的晏宗主,把碗一并洗掉吧."

"好说好说."晏无师说"你若愿以厨房之乐陪我,千百个碗我都洗."

 ......

千秋不朽太久，人间烟火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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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 灵感来源于某天不记得在哪里看到的一首诗，大概内容是：刚认识你的时候，觉得你像个大侠，金光闪闪，很酷，但总感觉像是角色扮演，我更喜欢此时，与我对话的你，这个你有着仿佛踱步的灵魂，像是大侠拼杀了一天，从江湖下班，回到家，关上门放下剑，收了内功和神通，舒缓开满脸的英气，可爱的有血有肉。

总觉得老晏和阿峤，就是在彼此面前最有血有肉嘛。

等待大王喵下一个故事！江湖再见，爱大王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