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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泠蓦然想起，杜公子还在人家手中呢，立时转脸看去，囚车仍在。

说来奇怪，任凭这边打得血肉横飞，那六名武士却不为所动，死死地守押囚车，真叫尽忠职守。

青宠走过去，也不多话，只说：“留下囚车，你们走！”

话音刚落，六人突然举刀拼杀起来。月泠娇叱一声，拦在前面，像是要出出先前遇险的一口恶气，招招凶狠，剑剑索命。但此六人武功竟比原先的皂衣武士还强些，月泠一时片刻还无法得手。青宠叹口气，身形闪过，两名大汉已飞了出去。月泠也急忙刺倒两人。剩下两个，一看势头不妙，翻身退至囚车旁，举刀就向车里人劈下。

月泠剑快，飞身空中，一招“左右点睛”，刺穿两人喉咙。落地后就要剑劈囚车，忽又收住，拣起地上大刀，三下五除二，劈开囚车，顺手又将那人手上、脖子上的牛皮绳索割断。

只见此人面目溃烂，一眼窝空洞，一眼还在淌血；两腿自膝以下已被斩去。双手也血肉模糊。青宠见他浑身血污，知道女孩爱洁怕脏，抢上一步问道：“兄台可是杜公子？”

那人点点头，张开嘴，用手指指，“啊啊”出声，青宠就近一看，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他的舌头齐根被截。他的双手，一只仅剩一指，另一只残掌上只剩三指。青宠不忍细看，月泠却心中一动。

青宠再上一步，凄声说：“杜公子，你吃苦了。”双臂一拢，将杜公子抱出囚车。

就在此刻，月泠脑海中灵光一闪，忽然想到一个人来，高声示警：“当心有诈！”

青宠闻听一惊，立刻真气回护，宁神戒备，然而来不及了，只见那“杜公子”淌血的烂嘴一咧，双手蓦然发力，左手点中青宠腹部气海穴，右掌訇然拍中青宠前胸膻中穴。青宠应声后仰飞出，一口鲜血向上喷起。

月泠肝胆俱裂，“哇”的一声，不要命地飞身剑刺“杜公子”！而青宠此时还在坠落之中，真气几散，一时无法作为，只在心中狂叫“月泠不可！！”

不料“杜公子”击中青宠的一刹那，突然身体一颤，力道顿消，目瞪口呆地平视前方。月泠快似闪电，毫不留情，一剑贯穿他的喉咙。顺着剑式，手腕轻抖，半个脖颈已被割开，污血翻涌。接着剑尖在地上一点，飞身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倒纵落在青宠身边。她花容惨淡，扶起青宠，颤声问道：“龙哥哥龙哥哥，你怎么样了？”

青宠又吐了一口血，摇摇头说：“还好，不要紧。幸亏你提醒了一声，我有点防范。他，不是杜公子，是谁？”

月泠恨恨地说：“都怪我，我早该想到的。他是梁府一残，武功极高，原是辽北独脚大盗，后来被白道围剿，他重伤之后侥幸逃脱，藏身梁府。”说到这儿，月泠一愣，“奇怪啊，凭他的身手，我轻易杀不了他的呀。好像，当时他已被制住了啊。”言罢，歪着头看了青宠一会儿，忽然拍手笑道：“好呀，龙哥哥已练成金刚不坏之身啦，还反过来将一残也制住了！”

青宠苦笑摇头，“根本不是！这家伙确实厉害。我侥幸抗过，小半是因为我运功在先，抵消了他一部分力道；大半靠的是朋友救命，在他尚未发出全力时点中了他的穴道，大概也是气海吧。”

月泠将信将疑，急颠颠地跑过去一看，果不其然，一残的衣衫气海处有一个深深的小洞。月泠好奇地用剑尖轻轻拨开一点衣衫破处，只见一残的气海深陷，其下侧还有两个尖尖的细孔。月泠看了半天，看不出名堂。回转身，疑疑惑惑地对青宠说，“咦——，真神了啊，又是你的朋友。到底在哪儿啊？”

青宠仍是一笑，“在身上呢。”

月泠上下打量一番，“哼哼，你的身上可邪门呢。”便不再追问。这就是月泠的高贵气度，尊重别人，哪怕是自己深爱的人。

青宠歉意一笑，说：“日后自知。”说毕，又一口鲜血。

月泠大惊！飞扑到青宠身上，哭道：“我真傻啊！龙哥哥我们快走，去疗伤啊！”说着要把青宠抱起来。

青宠连忙笑着说：“不要紧的，真的不重，让我运一会功，会好的。泠儿，你帮我护法。”

一声“泠儿”听得月泠犹如口服甘霖，从心底到四肢，甜蜜蜜，凉丝丝，美酥酥，周身愉悦。她甚至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是啊，“泠儿”这最亲昵的称呼，师尊、长辈叫来不算什么，可出自龙哥哥之口，太美妙了！到此时，月泠才似乎有些明白，原先自己一直在等这一刻呢。

心猿至此，她脸一红，收心摄神，仗剑立在青宠身前，不敢大意。

一注香的工夫，青宠头顶青气蒸腾；又过片刻，青气化为紫气，氤氲缭绕。月泠知道，这正到了最要紧的关头，不由后退一步，紧贴青宠。

慢慢调息，青宠睁开双眼。月泠急切地问：“全好了吧？没事儿了吧？”

青宠回答道：“筋脉已畅，内伤不碍事了，再调整几个周天就完全复原了。”他的脸色依然略显苍白，可是印堂间聚着一点晶莹。月泠也是行家，望之便知无碍了。

“小妹，真谢谢你了。”青宠一脸真诚地说。月泠听得又成了“小妹”，柳眉微皱，朱唇一噘，轻哼一声，却依旧从容平淡地说，“龙哥哥，不该客气的。”然后话题一转，过去拾起那把“墨刘”，对青宠说，“这东西虽丑，却也厉害。龙哥哥，你带着吧。”

青宠说：“古人云：兵者，不祥之器也。我不要。”

月泠摇头笑道：“真是书呆子。”她右手执刘，对着皂衣武士丢弃的钢刀一阵乱斫，几把重磅钢刀应声断为几截。月泠更来了兴趣，拿过碧眼虎的抓枪，一刘砍下，枪刃齐齐断掉。月泠高兴地跳了起来，惊呼道：“好东西，好东西！”思忖着，居然又抽出芙蓉剑要比试究竟哪个更快，最终还是舍不得。收起剑，准备将“墨刘”放进小背囊。

青宠在一旁看着小丫头平时难以流露出来的童心童趣，又好笑又好气，不禁乐道：“女孩儿媚媚，拣个破烂当宝贝。”

月泠听了，假装气恼，拽出“墨刘”，一扔多远，说，“好吧，龙哥哥不要，我也不要！以后不许再笑话我啦。”说罢，转过脸坏坏地一笑。

青宠也笑了，“罢了。”忽而皱起眉头，“哎，也不知真的杜公子怎样了。”

月泠一听，风风火火地四周一转，一惊一乍地喊道：“龙哥哥，这儿有个没断气的呢。”

青宠赶过去，用掌抵住那人的命门，输入些许真气。那人渐渐转醒，无神的眼光看着青宠。青宠沉声道：“朋友，倘若能将杜公子的生死告诉在下，一定尽力救你。”

那武士几乎看不出地点点头，竭力要说什么，青宠侧耳过去，只听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杀了……”言毕，脑袋倏然一歪，死了。青宠默然一阵，起身用断了刃的抓枪挖了一个坑，将此人埋了。

青宠又看着“杜公子”的尸首，说：“要是他及早出手帮助四虎，我们可要吃大亏了。可惜，他想坐享其成拣便宜，居然冷眼旁观到最后一刻。太贪、太狠、太毒，到头来既牺牲了四虎，也害了自己。”

“他们，豺狼之间，有何道义可言？”月泠说罢，指着剩下的一地尸首，问：“这些怎么办呢？”

青宠说：“让官府来掩埋吧。我们走！”

月泠此时没了主意，“龙哥哥，去哪儿呢？”

青宠平静地说：“去京师，杀梁无忌。”

但月泠从中嗅到了寒意。她感觉到，在两次以善心善举而反遭暗算，差点送命之后，青宠原本冷峻的气质中，更添了一份阴凛。

好啊，真是酷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