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期的很多侦探小说作家热衷于创作短篇作品，《布朗神父探案集》也是如此。

对于作品中绝对的中心人物——侦探，各路作者纷纷开动脑筋，努力让自己的创作不流于凡俗，造就了一系列神通广大的“超人”（指能力超群之人，不是DC漫画里的“Superman”。19世纪著名的哲学家尼采（弗里德里希·威廉·尼采（Friedrich Wilhelm Nietzsche）曾提出“超人哲学”（Overman Philosophy），认为超人是新时代人类的最完美典范和天生统治者。）

这些超人有的身手不凡，有的天生睿智，有的洞悉人心，有的出身高贵，但同时他们各有缺点，自负自傲、装模作样、蔑视他人、外表滑稽、衣着怪诞等等，总之就是要不同于常人。

英国作家吉尔伯特·基思·切斯特顿（Gilbert Keith Chesterton）笔下的布朗神父（Father Brown）亦是如此。他是天主教神父，身材矮胖、圆脸、性格内向，说话有些结巴，常年随身携带一柄破旧的大雨伞，头戴小圆帽，看起来纯真而迟钝，书中一位功成名就的法国警探对他的第一印象是“呆子般的单纯”。

但就是这么个“眼中透出清澈的愚蠢”的神父，却是一位大智若愚的智者，作为神父，他见识过各式各样的人和物，甚至对黑帮一些不为人知的手段都极为熟悉。对于遇到的罪行，他也总能以独特的视角直击真相，或是冷眼旁观，或是善意劝导。

这套书共有五册，共收录53篇短篇故事，我通读了第一册，之后每册各挑了两篇读。作者塑造的布朗神父形象，由于更善于从心理方面探究案情，开辟了以犯罪心理学推理破案的新模式，可谓影响深远。于是，作者似乎更欣赏那些富有创意的罪犯，正如他在开篇提出的观点——“罪犯是创造性的艺术家，而侦探是批评家”。

作家们为了衬托侦探的高明，往往塑造一个不那么聪明的伙伴，最著名的无疑是夏洛克·福尔摩斯（Sherlock Holmes）身边的挚友约翰·H·华生医生（Dr. John H. Watson）。布朗神父开篇出现一位机警干练且手段独特的法国警官，似乎要成为对侦探们很有用的具有官方身份的伙伴，但很快下线，仅在全书前两篇故事《蓝宝石十字架》（The Blue Cross）和《花园谜案》（The Secret Garden）中出场。同样在第一篇故事中，还有一位胆大心细、强壮敏捷、名扬四海、极富创造性的年轻窃贼弗朗博（Flambeau），似乎也要成为侦探亦敌亦友的知己，虽然在第一册的故事中，他也确实经常出场，但他后来的身份总归有些令人失望，在之后的几册中则极少出场。

个人很喜欢这位胆大包天、坦诚磊落、爱好戏耍大西洋两岸警察们的浪漫化妙贼，也许他是后来一众怪盗们的早期源头，在作者简略提及的事迹中，有不少让人啼笑皆非的故事，比如他开过一家有名的送奶公司，没有工厂，也没有奶牛，却能给几千个顾客送奶，因为他只需要拿走别人订的奶，送到自己顾客的奶箱里。在《蓝宝石十字架》中他与布朗神父交锋遭到挫败，在《神秘的脚步声》（The Queer Feet）和《飞星》（The Flying Stars）中将他的独特魅力体现的淋漓尽致，真的就像钻石“飞星”一样自由而璀璨，但在这两则故事中，布朗神父对他的劝导和告诫也极为有力，他最终成为神父的挚友。

作者创造了很多独特的情节构思，比如《隐身人》（The Invisible Man）是心理密室，《断剑的启示》（The Sign of the Broken Sword）属于历史类推理，《太阳神之眼》（The Eye of Apollo）利用肉体要素，还有用镜子造成错觉的，用相似容貌转换身份的，以及不少利用东方神秘的超自然因素的。而作者高超的文笔在一些作品中也有体现，比如《萨拉丁亲王的罪孽》（The Sins of Prince Saradine），其中的景色描写完全可以媲美写景散文。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心理因素。布朗神父总能敏锐察觉犯罪者的心理，如《天主的锤子》（The Hammer of God），对凶手的心理剖析细致而令人信服，但不仅局限于此，《伯爵生死之谜》（The Honour of Israel Gow）中的人物心理可谓独特，而在《狗的启示》（The Oracle of the Dog）中，神父甚至将这种方法延伸到了狗的心理，其他人将狗的反常行为当作案件的神秘启示，而布朗神父反其道只将狗当做狗来分析，反而发现了真相。

但总的来说，后几册的故事不如第一册，不论是侦探小说的公平性和巧妙复杂性，还是普通小说的故事性，都明显减弱，而布朗神父的也渐趋古板说教。

然而无论如何，这位看透人心世情的布朗神父，始终平淡温和。在故事中，他没有秘密，也没有终局，所有的故事相互独立，除了极个别角色，故事中的人物没有后续。故事一幕幕，人间一重重，无始无终。

（《布朗神父探案全集》（The Complete Father Brown），英国作家G.K.切斯特顿（G.K. Chesterton）著，支雷、迩東晨、赵普思、庞冰心等译，中信出版集团 2015年10月出版。）

2022年11月29日星期二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