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消失的渡口
先是高滔浊浪,斩断退路;再是涓涓细流,烟火萦绕。
尔后是高滔浊浪,又替代涓涓细流。
风在风里,水在水里。
交替,大喜大悲交替,大起大落交替。
在渡口,春与秋交替,生与死交替。
在渡口,谁能举起一滴水的重量?
它从不游戏人间,却一直在动荡与不安中行走。它从不停顿,只是如实地记录
人间,来来去去的生老病死。在哭与笑中,在乐与悲中,记录生活中的沟沟坎坎,
曲曲折折。记录生命路程上的坎坷与颠簸。
它记录了人间,却没有记录自己。当使命完成了,它默默消失了。
这就是曾经的袁家渡,现在叫毛畈。
仿佛山水的空白处,它的历史一片空白。仿佛一缕云烟飘过,没有痕迹。
它没有舞台,也就没有谢幕,
它只是进了另一道门。
2 渡
一滩沙涂,一滩杂草,一湾细水如蠕动的蛇。
已经习惯了这就样的袁家渡。
已经习惯了赤足荡漾在河里,洗涤碎花的裙裙和绣着大红牡丹的被套,并且晾晒
在河滩的石头上,然后在夜里暗自神伤。
已经习惯了用柴火编织的火苗,炒一盘豆角,炒一碟扁豆,再炒一碗腊肉,并端
上桌。然后倚门张望。
,袁家渡,像一根晾衣绳,牵扯着一茬人又一茬人的生命线,牵扯着山深处的人间
烟火。
现在,它只是隐藏了往日的喧嚣,它只是炼尽了岁月的浮华。
素颜向天。
那滞留在时间之上隐隐约约的船工号子依然在季节的渡轮上泛滥,曾经的大水只
它只是捆绑在这堤河岸上一个永久的纤夫。
有缘的,渡;无缘的,渡。渡走了该渡的,渡走了不该渡的。
渡不走的是自己。
3 藉慰
前方,是水,后方,也是水;
左岸,是山,右岸,也是山。
袁家渡,水托起的婴儿;袁家渡,山养大的孩子。
溪水涨了,便是渡口,便是排,便是船。摇到外婆家的小木船,摇过潜水,摇过皖水,
也在长江摇过。一方渡口,一席方言,有古老的残留,走到哪里,都像是替家乡代言。
洪水去了,竹篙便是扁担,一头插在屋里,一头插在山里。山路和水路一样,
压弯了腰。
脚印又深又沉,一个脚印紧挨着一个脚印,一个脚印搀扶着一个脚印。 一队队,一群
群,在风中,颤颤巍巍;在山涧,蜿蜒辗转。
摇摆着。
山路,悬在悬崖上。摇摆着,
陡峭,险峻。
摇摆着,抬着轿;摇摆着,抬着棺。
锣鼓敲起来,鞭炮响起来,迎亲;
锣鼓敲起来,鞭炮响起来,出殡。
生也是,死也是,喜也是,悲也是。
锣鼓敲起来。鞭炮响起来。
4 天仙河
从幽静山谷侃侃而来,又向滚滚长江飘然而去。
它不是源头,也不是尽头,它是皖水中最为柔美的一段。
流经袁家渡的河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天仙河。属皖水支流,经潜山在怀宁汇入皖河,安庆
入江。有一个好听的名字,自然有一个更为好听的传说。这里是电影《天仙配》的发祥地,董
永相遇七仙女的地方。
神话自然不是真的,可创作《天仙配》的作者确实真的,伏在这案山水上呕心沥血。传说
自然是传说,可“树上的鸟儿成双对,绿水青山带笑颜”的传唱,却实实在在的拓印在这片土地
上。
七仙女走了,天仙河留下来,渡口消失了,天仙河大桥升起来,车是另一种渡船,柏油路,
水泥路是另一条向远的河流。董永走了,质朴的乡村仍然质朴,质朴的乡亲走在天仙河大桥上。
换过多少茬人,割过多少茬庄稼。
袁家渡一直伫立着,默默地迎来送往。
5 在孩子们眼里
渡口荒废了,滩涂在。大水退了,野草肥美。
孩子们的乐园。
河边,孩子们放着折叠的小纸船,这是他们眼里的星辰大海。
孩子们是善良的,孩子们不懂得善良。
他们在河滩上寻花问柳,就真的寻花问柳。在河滩上摧花折柳,就真的摧花折柳。雨后的小
水坑,和稀泥的时候就真的和稀泥,脸上,鞋上,衣服上,脏兮兮地转着圆溜溜的眼,擤着鼻涕。
追逐蝴蝶的时候,他们也是飞舞的蝶。
他们追的只是快乐,却不赋予任何含义。
在孩子们眼里,即使一平的草地,也是心里的大草原。他们会用柳枝编织的帽子,戴在头上
加冕。他们采下狗尾巴草的尾巴,放在手心里,捻呀捻,旋转的尾巴,一粒粒草籽飞在手心。抛
向空中,又落在河滩上,寻不见了。
快乐一直都在,在孩子们眼里。
一个小女孩小心翼翼地摘下一株蒲公英,像摘下一朵纯真的梦,一朵白色或黄色的小绒花,
放在唇边,轻轻一吹。一朵朵蒲公英的飞絮飘了起来。于是嬉戏的孩子们几乎做出了同样的动作。
这是孩子们一颗颗飞翔的心梦。
如此令人心然怦动。这漫天飞舞的花絮,这无声的诗画。这不加任何修饰的画面,这没有任
何杂质的安静世界。
这世界只剩下纯美与纯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