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月亮湾许培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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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随笔 |
无论走到哪里,家乡永远装在我心上。暑期,闲来无事,重新走访了家乡各地。一段旧石桥的遗址,忽然让我忆起43年前的月亮湾......
在家乡西部、我的百年老屋附近,曾经有一个如镰刀型狭长的天然形成的水湾。水湾的主体呈东西走向,偏西处略呈东北西南走向,家乡人习惯上称之为“月亮湾”。
月亮湾的东北部,有一条常年流水不止的小溪,穿过几个村庄顺势而下,将诸多积水倾注于此。这条小溪清澈见底,水草丰美,鱼虾蟹不时地在水中徜徉,很是诱人。尤其是那些黄色、粉色、红色、绿色、蓝色、银色的小镜面鱼儿,欢快地穿梭于水草中,宛若一幅生动的写意画。
月亮湾东部与村庄相接处,有一座人工修建的石桥,大约建于1972年,由村子里几位经验丰富的石匠建造而成。当夏季雨水肆虐之时,月亮湾的洪水就会泛滥,因此阻挡人们的行路,这座石桥便承载着人们安全进出的重任。
月亮湾的北部是一片农家菜园,由当时生产队干部统一划分到每家每户;南部和西部是一片庄稼地,高粱、谷子、黄豆、红薯或玉米等,每年轮换着种植。显然,月亮湾的存在,委实是这儿一道靓丽的风景。
月亮湾东西长约百余米,南北宽约二三十米,水色常年呈浅绿,主要水体也并不深,只有到了夏季水盛大时,方可深达二三米。月亮湾边,土壤很是肥沃,因此这里野菜野草野树等丛生,将整个月亮湾衬托得愈加神秘和美丽。
少儿时代,我们这儿的农家孩子,大都足不出周遭村庄。不像现在这样,许多经济条件充裕的家庭,时常带领孩子周游国内外的风景名胜,因此,那时的月亮湾便成为我们的乐园。
那时,由于家中经济条件差,母亲便给我们买了几对家兔,让我们自己饲养。养大后,再送到集市上卖掉,就可换来上学的学杂费和文具费等。家兔主要吃草料,于是,每到开春时节,我们便四处剜野菜割野草,主要去处便是月亮湾。小伙伴们各自手执小锄头或小镰刀,一起穿梭在月亮湾边,争先恐后地忙碌着。少儿的生活虽苦犹乐,一阵阵笑声滑过水面,无疑,给这月亮湾增添了无限的生机与活力。
每年清明节前后,月亮湾边的麦田需要浇返青水,用水量很大,这时月亮湾便派上了用场。一台或数台抽水机在不同的位置同时工作,月亮湾的水位便迅速下降,这是小伙伴们最盼望、最开心的日子。
当月亮湾水底渐渐露出之时,各种鱼虾蟹们没有了藏身之处,在水湾中开始蹦跳起来,于是,村子里大人孩子几乎都被吸引过来,大人们穿着长筒雨靴,手执自制的各种渔网,深入到浅水中,那种人声鼎沸的捕鱼场景,煞是热闹。
父亲是村子里捕鱼的高手,他也迎来了大显身手的时机。月亮湾西部地势凹,水位深,有数条大鲤鱼在浊水中往来窜动,搅动起水花。当许多人感到无可奈何之时,父亲掏出了自己编织的旋网。他悄悄地来到月亮湾西部,将一块宽而厚的木板扔到靠近水湾的淤泥上。他握住旋网,往后一退,再纵身一跃,稳稳地踏到了木板上。稍微歇息后,他将旋网披在身上,两手拿捏好,猛一转身,整个旋网呈圆形甩了出去,迅疾罩落到水湾上。
我发现,几乎所有的鱼们都入网了。渔网开始急剧地抖动起来,鱼们在里面碰来碰去,始终未能脱身。我本以为父亲就要收网了,可是看到他却蹲下身来,掏出烟斗,点着了旱烟,“吧嗒吧嗒”地吸起来。他一手握着网线,一手掐着烟斗,笑眯眯地观望着。
事后方知,父亲的做法是颇有道理的。他说,鱼刚入网时,肯定会进行“垂死挣扎”,如果此时急于收网,它们就会凭着一股猛劲儿,趁机钻入淤泥中,因而脱网。反之,间隔一会儿,当它们败下劲儿后,就会顺着渔网被收拢上岸。哦,捕鱼原来还有如此大的学问,这是从前的我所未曾知道的。此时我方才觉得,饱经沧桑的父亲做任何事情,似乎都有一种无可战胜的力量。
那次捕鱼收获很大,回家后,父亲用杆秤称了称,足有60余斤,其中几条大鲤鱼几乎都在五六斤以上,为此赢得大家一片赞肯。从此,父亲捕鱼成为月亮湾的佳话一直流传下来。
月亮湾干涸以后,也是村青壮年撩湾泥的好机会。那时因为生产技术落后,没有像今天这样充足的化肥,农田需要的肥料大都靠锅灶草木灰、人畜粪尿土杂肥、沤绿肥等,相对而言,湾泥也是一种很不错的肥料资源。
于是,初春闲暇之时,月亮湾边聚集着一批壮劳力,他们各自手执铁锨,纷纷涌向月亮湾边缘,队长一声令下,便纷纷投入撩湾泥的劳动中。湾泥又粘又臭,稍不小心就会溅到身上,可大家不怕苦不怕累不怕脏,全身心地进入那种热火朝天的劳碌中。
像我们这样闲来无事的小伙伴,常围在岸边看光景,不时地为他们喊“加油,加油”,当然有一种更吸引我们的事情是——捡泥鳅。泥鳅的外皮多粘液而光滑,是平日里很难捕捉的一种鱼类。当月亮湾水枯竭时,湾泥便是泥鳅的最好藏身处。当月亮湾遭到抄底之时,泥鳅自然没有了躲处,它们一个个或一簇簇,随着湾泥一起“飞”上岸来,在地面上蹦来蹦去,这正是我们捉泥鳅的好机会。
将泥鳅用小铁桶盛着带回家,母亲就会露出满脸的笑容。她先将一个大瓷盆注入一半清水,再将泥鳅全部倾倒进去,这时成堆的泥鳅迅速散布开来,在水中疯狂地窜动。大约住上大半天,当泥鳅“吐泥”差不多了,母亲就开始处理起来。先是用剪刀剪去泥鳅的头部,将其内脏淘洗干净,然后放到另一瓷盆中,加些许食盐和调料,再用盖子捂起来。
临近傍晚,太阳落山时分,家中大人孩子齐聚了。母亲发了话:“今晚上准备吃一顿丰盛的泥鳅餐!”全家人兴奋不已。不一会儿,锅灶间响起了风箱的“咕哒”声,伴随着烟囱袅袅的炊烟,我闻到了从锅灶间散发出来的股股清香。美餐即将上盘了,我们姊妹几个在小院里又蹦又跳,她们夸我捉泥鳅有功,在那个物质窘困的年代,小小的我真是自豪极了!
月亮湾最热闹时,当属夏天。尤其是雨季到来,村里村外的流水不断地汇集于此,使得月亮湾形成滔天巨浪,大潮迭起。这时人们常汇聚在月亮湾的两岸,观赏它的浩大声势与恣意奔放。
有一年夏季,因月亮湾下游排水不畅,造成洪水泛滥,一股股暗流穿过桥洞往村中央街道倒涌而来,危及街道两旁房屋的安全。这时,村子里会自发地组成一批青壮年劳力,冒雨去开掘月亮湾下游的出口,直到脱离危险为止。
在我的记忆中,夏季与月亮湾亲密接触的机会是很多的。小伙伴们三人一组两人一簇,常在浅水处学游泳,像仰游、蛙游、侧游等方式都会,当然很多时候是有大人陪伴指导的。我们乡村孩子身体结实灵活悟性强,用不上一个夏天,几乎全都学会了游泳,从未因此出现过溺水事故。
在月亮湾里,我们学游泳、打水仗,可谓是开心至极。玩腻了,我们就围在岸上打水漂。从岸上捡来一页页碎瓦片,斜着身子往水面上掷去,如果掷得好,就会看到瓦片紧贴着水面飞向远方,不时地激起水花,很是令人开心。在伙伴中,我是唯一善于用左手掷瓦片的,并且掷的水平较高,大家夸我聪明,将来肯定会有出息的。未出所料,数年后我竟成为伙伴中唯一一名大学生。
秋天的月亮湾是比较文静的,像一位羞羞答答的少女。尤其秋高气爽之时,水面上泛着蓝天的倒影,像一张平面镜,十分妖娆美丽。因此,每及此时我常伫立于岸边,凝神观赏与遐思,月亮湾如此美妙神奇,莫非隐藏着一种什么奥秘吗?
秋来了,水凉了,我们下水的机会也就减少了。这期间,村子里从田野间归来的大人们,常常脱去鞋子,挽起裤腿,走到月亮湾的浅水处,“呼隆呼隆”地洗刷起来,冲去泥土刷去疲劳,一种惬意劲儿写在脸上。秋日里的乡村是忙碌的,也常见到一些叔伯们,在这儿冲洗喂猪喂牛的野菜和草料,水面上浸泡着欢腾的菜草们,也荡漾着乡村人幸福的微笑。
我与月亮湾似乎有着一种莫名的情感。秋季开学后,去月亮湾的机会愈发减少,但我家距月亮湾近得很,所以隔三差五地常去。尤其是做完作业感到疲劳之时,我常独自站在月亮湾的东桥头,向西天眺望。“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唐代诗人王勃的诗句是此时月亮湾的最好写照。月亮湾为大自然创造了无限之美,也为我的作文写作提供了丰富的素材。
冬天的月亮湾有着一种别样的情趣和别致的美。当水面结成厚厚的冰层时,月亮湾便成为我们天然的滑冰场。周日或节假日,小伙伴们像出巢的燕子,在冰面上奋飞翔舞,成为那时贫瘠乡村一道靓丽的人文景观。
冬天的月亮湾,是我们打陀螺的理想场所。陀螺是当时乡村伙伴们一种很有趣的玩具,在鞭子不断地驱使下,陀螺会急速地旋转,倘在陀螺顶面的中心点上一个红点,旋转的陀螺会愈发显得美轮美奂。陀螺制作很简单,伙伴们大都自己动手,很快就会制作成功。在那个文化氛围淡薄的年代,我们你追我赶地打陀螺,期许能够旋转出美好的生活与梦想。
月亮湾还能给我们生活带来些许愉悦与慰勉。那时我们乡村的家庭生活普遍比较清苦,实在是因为当时社会生产力不够发达。因此在月亮湾边,伙伴们会时不时地用铁锨或镐头,撬开浅水处的冰层,去捕捉一些鱼虾蟹,带回家让母亲做鱼汤,得以改善一下乏味的生活。
野柳树是月亮湾中的一种天然资源。冬日闲来无事之时,父亲便想到月亮湾西部的野柳树。月亮湾西部沿岸常年杂生着野柳树,茂密丛生,一片又一片,有着很好的柔韧性。
父亲说,这是编织笊篱、篓子或篮子的好材料。于是父亲便隔三差五地去月亮湾,踏着冰层,用镰刀割回一捆捆野柳条。父亲不愧为一位能工巧匠,他将野柳条去皮、浸泡、晾干后,编织出漂亮的笊篱篓子等,不仅满足了自家用,还能拿到乡村集市上卖个好价钱,因此补益了当时拮据的生活。
月亮湾留给我太多太多的记忆,我不是一位文学家,一支拙笔无以全面表达出来。因为缺乏史料记载,我也无从探究它更早的历史渊源。随着时代变化和乡村经济发展,1976年冬,乡村开始大搞农田基本建设,直到1979年秋,月亮湾被周边青壮年劳力填平,从此成为一片种植农作物的平整土地。从此以后,我离开家乡去了异地求学,我知道我与月亮湾越来越隔膜了!
岁月如流,时光如梭。迄今月亮湾早已走出了人们的视野,消失了它曾经存在的踪迹,父母亲也早已离开了人世,但月亮湾的影像却永远走不出我心灵的港湾。那里有我少儿的足印和生命的轨迹,寄托着我之于家乡难以割舍的情感,让我在人生的旅途中时时想起它念起它。
作者简介:许培良,男,汉族,生于山东平度,中学副高级教师,青岛市十佳教育读书人物,学术专著《读书点亮教育人生》荣获 “华东地区优秀教育理论图书”;文学作品散见《山东工人报》《老年生活报》《青岛日报》《青岛晚报》《半岛都市报》《燕赵晚报》《燕赵老年报》《浙江老年报》《湛江日报》《民主协商报》《老人春秋》《山西老年》《西部散文选刊》等数十家报刊杂志。现供职于山东省平度市李园街道西关中学唐田校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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