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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07-29 11:14: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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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花豪爽道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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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花在呼啸的北风里打旋，霎那间天地皆白。
我抬头看一眼外面纷飞的大雪，激灵一下，急忙放下没有改完的作业，朝学生寝室走去。
男生寝室房顶上的屋瓦有几处松动，在屋里能看见天光，下雨虽然不漏，但挡不住“贼雪”。身为班主任，我已经多次向校长和总务反映，一个多月过去了也没有结果，谁知这场大雪会突然降临。
刚拐过墙角就听见寝室里闹哄哄的，还夹杂着叫骂声。今天是周六下午，第三节课是数学老师的辅导课，怎么都到寝室来了？
我本能地放慢脚步，细听谁在叫骂。一个叫杜永定的学生在带头起哄，“XXX齐炳震，下这么大的雪，也不给我们修房子，要让咱冻死啊！”别人也跟着骂。我疾步走进寝室，突然，透过后窗玻璃，发现齐炳震校长正把脸贴在后窗上，用气愤的眼光看着我。
我的脸不由地一红，大声斥责道，杜永定，给我出去！杜永定从地铺上爬起来，勾着头走出去，同学们立即停止了骂声。我放缓了声音对大家说，同学们，这场雪来得非常突然，学校已准备修房子了，我们不能不明事理随便骂人，待会来两大个子同学与我一起到街上买点塑料单，先撑起来遮一下雪，等天晴了，学校马上会给我们翻修寝室的……
我和两位同学走出来，看见杜永定站在那里，就说，去，先到教室写检查，深刻一点……
走到寝室后面，看见秦校长阴沉着脸，站在寒风里恨恨地抽烟，烟火一闪一闪地想要燃烧的样子。我不无抱歉地说，这几个学生真气人！
齐校长把烟头扔在地上，用脚狠狠一踩，咋管的班级，乱成这样！他们为啥要骂我而不骂你班主任？是不是你把责任都推到学校身上了？
我无言以对，只觉得有股热流直冲脑门，多一会儿才说，校长你怎么这样说话！房子漏了究竟应该班级修还是应该学校修？
这时，体育教师张跃进走过来，朝我挤挤眼说，咋了咋了李老师？工作上有什么事到校长室汇报嘛！又拉起齐校长往办公室走。齐校长边走边扔下一句，我见过的刁蛋人多了！
我心想，这下坏了，刚分配到乡中，第一学期就遇到这么个不愉快的事，这以后的日子咋过？我就找张跃进商量。
张跃进是推荐的大学毕业生，分配来三四年了，为人直率，又是本街人，常常仗义执言，一到胡集乡中，我们就成了好朋友。我把我的顾虑说给他，他说，球，他能咋你？不过，这人生性多疑，是个顺毛驴，你得“捋”着他走，尽量避免发生正面冲突。只要咱好好教学，他硬要找茬给你过不去，咱整他！
听了张跃进一席话，我心里踏实了许多。教学更加上心，一年级三个班每次语文统考，我的一（三）班都是全段第一，全乡的初中语文观摩课，我的课也总能得到好评。见了齐校长我总是十分的谦恭，齐校长虽然仍拉着长脸，不多言笑，但也相安无事。我想，老齐大概就这模样吧。
“五一”节快到了，教导主任刘老师就召集几个班主任商量出特刊的事。大家议论纷纷，有的说现在不比从前，教学任务特忙；有的说，出刊太多了，“五一”“十一”“元旦”，每一次都费了好几天功夫，一场雨冲成了老猫脸，一年出一次国庆特刊就中了；有的说，干脆别出了，在黑板报上画拉一下算了。
刘主任说，那不行，齐校长前几天安排了，今年不仅要出，还要搞出特点，不能糊弄，大街上一贴，是咱乡中的脸面，让全乡人看哩！
我看大家都不愿抽出时间出刊，想了想，就自告奋勇地说，既然大家都忙，我自己挤时间出个画刊吧。
众人一听，都叫好。好好好，李老师是学美术的，回来教语文，没有用武之地，这次要出个画刊，那才叫史无前例呢！刘主任更是高兴，好，就出个画刊，李老师，需要什么你尽管给我说！
一连忙了一星期多，白天挤时间画，晚上开着汽灯干到一两点。画刊总算画完了，有水粉画、有国画、有书法条幅，还有漫画。
画刊往学校大门口一贴，立即围了许多师生。西院的小学生也来观看，就连乡里来赶集的人也围着画刊议论纷纷，一连好些天来看画刊的人络绎不绝。学校老师和学生们无不称赞这个画刊出得新鲜，有看头；刘主任笑咪咪地说，有李老师这把刷子，这以后出刊的事，我可是不作难了！
然而，只有一个人对这一期画刊出奇的平静，没有半字的评价，那就是齐炳震校长。
我非常地纳闷，在大家茶余饭后，对画刊好评如潮、皆大欢喜的情况下，一校之长竟无动于衷，真让人匪夷所思。
真正让人难于理解的事，突然发生在一个全体教师的会议上。
晚饭后，教导处通知全体同志到会议室开会。会议由刘主任主持，齐校长讲话。在安排了近期工作后，齐校长突然话锋一转，把话题转到了端正思想、踏实工作上。……有些年轻同志，刚刚参加工作就不安心，急于表现自己，不把老同志放在眼里，竟然以漫画形式讽刺校领导，说什么“只重衣冠不重人”，请问校领导咋不重视你了？
我的头一下子懵了！老师们都暗暗把眼光投到我这里，似乎，我成了一个阴谋小人。
“只重衣冠不重人”，是德国著名漫画家卜劳恩的连环漫画《父与子》中的一组，一共有四幅，这次出刊时我把它临摹放大后，放在画刊右下角。第一幅是衣衫褴褛的父与子拾粪来到一个豪宅门前，被门卫挡在了外面；第二幅是父与子各换了一身绅士服装，拎着一只皮箱，再次来到豪门前，门卫躬身礼让。第三幅是刚进大门，父与子打开皮箱，从里面拿出铲子，把大门内的几泡马粪铲到了皮箱里。第四幅是门卫看着正在铲粪的父与子，大为惊诧。
明摆着，矛头指向非常清楚。我再也按捺不这愤慨的心情，看了一眼身边的张跃进，霍地站起来。张跃进一下把我摁在座上，自己站了起来。
齐校长，这个事我来解释一下。今年出画刊时，李老师看大家都很忙，就主动承担了这一任务，给几位同志节省了时间，这一点刘主任可以作证。那天晚上在选择漫画时我也在场，我看见那一幅“只重衣冠不重人”的漫画很有意思，就建议李老师临摹下来了。如果说有讽刺领导意思的话，那就是说我的。可是我为什么要讽刺领导呢？这肯定是校长你听了谁的闲言碎语。所以，我敢打包票，绝不是李老师要讽刺谁，我敢保证，请校长明察！
刘主任给张跃进递了一支烟，又一边给近处的同志散烟一边说，算了，跃进你坐下，齐校长还有工作要安排，你们有什么想法，会后再给校长单独沟通。
会后，我对张跃进说，跃进哥，你把责任揽过去，太江湖了，我怎么感谢你呢？张跃进对我说，我揽过来他没门我，你是新来的教师，担不得冤枉。你别找老齐解释，他这人很有个性，你看他脸色就知道他心事太重，芝麻西瓜一起抓，他这个校长干得够受罪的。现在他正“扭”着，你若找他说，毛笔道子越描越黑。回头我和刘主任一起再找他说道说道。我说，恐怕过一段他又找我个“莫须有”茬子。张跃进说，他再这样，咱就对他不客气！
暑假快结束的时候，乡教办室突然下了个通知，调我到一个离乡镇十几里的黄营中学任教。
我不想回胡集中学去辞行，从家里直接去黄营中学报了到。张跃进和几个年轻的弟兄把我的行李送来了。在我的新住处，四个小菜，三瓶老酒，几个人都喝得一塌糊涂。张跃进说，兄弟，不管你进山沟还是当宰相，我永远都是你哥……
几个人就一齐举杯，哈哈哈，苟富贵、勿相忘……
有了胡集中学的经历后，在黄营中学工作更加勤奋。我不断地审视自己，是不是自己不适应干教师这个行当？
这个思想苗头一出现，几经周折和努力，我调到行政部门，后又调到企业任职，一晃过去了十年。
那天，我刚刚从车间回到办公室，张跃进风风火火推门进来。他也在三年前调进了县一高任教。
我忙给张跃进倒了杯茶、递一支烟。几个月也不见你到我这来了，怪稀客的。
张跃进说，无事不登三宝殿。老齐病了，得了肺癌，花了很多钱。公费医疗报销部分报到县里长期批不下来，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他儿子为父亲治病筹措医疗费，在村上收购了两车红薯干，可能混进了土坷垃，被你们公司的质检人员扣了，一下要罚两千元，你得关照一下。这是老齐给你写的一封信。
我接过信，放在班台上，端起茶慢慢细啜两口。想起那一幕幕令人辛酸往事，心里揪了一下。转念一想，正是老齐的促狭，才使我下决心改变工作现状，才使我坦荡做人做事。抬头看一眼跃进哥的眼光，是那样的真诚。在那个年代，多亏了跃进哥的鼎力声援和帮助，使我对工作和生活有了信心。想至此，我赶忙捡起老齐的信，一边拆开一边对跃进哥说，放心，跃进哥，你说的事我一定尽力！
老齐的字迹非常了草，可以想见他那瘦弱的身躯和写字时颤抖的手：
李老师，我真的不好意思向你开口，可又不能不向你求助。十年前，由于我的狭隘，使你受了委屈。后来，跃进和刘主任两次给我解释画刊的事，我自知理亏。时至今日，我真诚地向你道歉，并请你原谅我这个行将就木的人。如果我这次得到救治，还能下床行走，一定登门向你道歉。常言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死其鸣也哀。至于跃进找你说的那个事，即使你不能给我帮忙，我也绝无怨言。
希望你再忙也要注意身体！
读至此，我的眼睛竟然模糊起来。老齐的求助信写得相当感人，更重要的是，一句道歉，洗去了我隐于心间的那点儿不快，只是这个道歉让我等待了十年！当初，一个刚刚涉世的青年，以满腔的热忱却换来了嫉恨和误解，满腔热血却被迫选择了忍耐和退却。时至今日，旁人都无法理解。
放下信，我先给县公疗办朱主任打了个电话。忙啊老同学，几天没见你了！朱主任说，呵，你好哇大忙人，有什么事吗。我说有嘛，我一个老领导病了，他原是胡集中学的校长，叫齐炳震，医疗费报到你那里了，请你查一查，给予关照。朱主任说，没问题，我审查一下，下午给乡公疗办划拨过去。另外，我这几天就打算找你喝酒呢！我笑笑，随时恭候！
我又给公司质检处打了个电话。质检处吗，这几天收购粮食发现问题没有？噢，我知道了，这样吧，一会儿让他把挑拣费和罚款交上，然后把单子传给财务处付款吧！
我从抽屉里拿出两千块钱递给跃进哥，这样，你把这钱交给他儿子，让他把罚款和挑拣费交上，同时拿着收购单和质检单子去财务处结账。
张跃进说，这样不好吧，怎能让你出钱交罚款呢？我说，老齐到这个时候了，我应该帮他一把，毕竟在一起那么长时间。况且，你为他的事跑前跑后，我能袖手旁观吗？你给他儿子说，明天上午去乡公疗办把医疗费使出来。过几天我抽个时间去看看老齐……
张跃进站起来接过钱说，好兄弟，人就应该有这种胸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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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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