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犁河的星夜

 

芦花白头了——但这不是秋天

这是沙漠捧出冰川，以侧影覆盖了我的视线

 

从新疆的字面看过去，伊犁河里的星星

落在祖国的西部，那些神秘的眼睛

顺着一条河的经脉泛起回声

 

源源不断的源头，来自辽远的琴声

它汇集雨水和阳光及沙漠

我知它沉厚，无法目及它的内涵

 

一条汹涌的河，也会翻卷如山

供我以卑微之词巡检——作为一个旷远事物的信徒

我无法从它的涟漪里逃出

 

余下的救赎，是我坐下来

迎望光芒满布的银河

我在想啊——它究竟是不是，伊犁河留给苍穹的倒影

 

 

塔克拉玛干沙漠

 

细小的沙子堆成不可攀爬的山

这句话后面，我拨通了一个离哲学最近的号码

 

回答我的是夏眠的动物

它们睡着，在生息的深渊之处

它们以避开的形式存在，它们是生死法度的意外

 

圣墓山是谁搁下预言或者栅栏？

它的红白之色怀抱了那么多玄幻莫测

 

风没有故居，雨没有来处

沙山绽放的温度烤熟空气的细胞——探头的柽柳

它没有远视的功能，不知世上有水色玲珑

 

我想陷进地壳深处，看看黄沙腹内是否有云端？

我总觉得海市蜃楼有一个具体的制作者

生与死的裂缝横在人与自然之间

 

那有一个好梦成真的愿望

也有一个，瞬息万变的撕痂之痛

 

“世界那么大，我因何而来？”

而这里的沙层无缘问海

 

现在，骆驼剌扎回这首诗

我看到——流动是一个很有力量的词

它为塔克拉玛干的死亡之意，赋予了另一种重生

 

 

写给胡杨林的短歌

 

落日欲落，胡杨林的寓意

在史诗的流水里动身了

 

它去三千年前，找寻扬尘而过的少年

尘埃高叠，他的骨殖把黄沙埋没

 

它去三千年后，有乡愁的人不再行走

明月寂寥，美人的黑头发已被光阴用完

 

其间，不属于它的群山被钟声推入阡陌

彩虹挂在旧世，像个枯叶

 

现在，它护送当下的三千年，归于我的笔下

铁铸一样，发出流水之音

 

——它要穿过多少单薄的命运

才能为扔在荒漠里的肉体装上灵魂？

 

 

罗布泊啊

 

浦昌海，牢兰海，孔雀海——这些前世的名字

现在是微小的动静

 

从一只象形的大耳朵里流过来——

它听没听到，干涸的声音，击打着地球的心

 

过程曲折——多少年后有人说到多少年前

如说隔山海望的忧郁或隔靴瘙痒的焦急

 

川流而下的问号在耳廓外搁浅，洪荒太荒啊

楼兰的孩子蹦跳在盐壳的字典上，左一脚是红柳沟的沙子

右一脚是土垠的烽火

 

为何佛塔只留基座？更多解释盖成了古墓群

热风袭来，新疆被鼓胀成密秘——我真怕冰川融化后

湍急的水流比一万年更长

 

每一分寂静都叫旷远，滔滔大湖的目的竟是永世干涸

这何其绝决，余纯顺们用一生走成一块碑帖

 

罗布泊人竟以捕鱼为食，他们喝罗布麻茶，穿罗布麻衣

说独特的方言，自由地活着

 

提到这些，我就想流泪——在我的祖国

有多少孤独与神圣的生命竖如叹号，在死寂之地留痕

如此震憾人心

 

 

楼兰曲

 

若无古琴，我拿什么来怀念你

在月光如水之夜

 

纱帘上绣着什么？安谧是城堡的基调

与小巷对应的石房与灯盏，它身上的流水有几分

漂流过彩棺

 

抑或有酒坊，陪过异域风情的三更

抑或有柔情外漏的拐角，留恋过事主长发上的雨丝

 

传说以线条勾勒——在人来人往的说辞里

残垣皆是斑斑锈迹——大漠深处的生灭

未与浮云有别

 

新婚的喜字状如褪色胭脂，楼兰新娘啊

她步履姗姗，终究被一声暮鼓

送入归处

 

风凉时，飞鸟撤走踪迹

楼兰的亭台嵌入这首诗的尾句——史册微张

西域二字飘起细雨

 

 

为尼雅遗址留字

 

锦护膊是至宝，绣着“五星出东方利中国”

雄鸟站云纹，天象留下秘道

 

木简林立，在精绝古城的后世

我以目光勾画山巅与水池，依次步入其中

 

涸泽无鱼，檐下无铃，影像成为在堂上织锦的人

禅音是一缕清风，芦苇在沙海深处摇头——

 

那些古国的旧器具

做为随葬品，承担了多少风光与哭泣

如今只剩腐草为萤时间煮雨

 

长短方园，后人以预测为它修正城廓

以长叹托举起它的繁荣与湮灭——

一抹深红被新疆的古文化淬火后，隐入废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