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梅雨独眼看诗(176) ○ 霜扣儿自选诗21首

 

说不尽的那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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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霜扣儿(声东击西)，原名王玮，中国诗歌学会会员。

 

 

1.那有多甜蜜

  

那有多甜蜜

有一年我是树 你是最高的枝头

有一年你是枝头

我是被你捧过的果实

 

就算我恨你 也恨不出阴影

你留下的指纹依然清晰

那有多甜蜜

我在月起的时候 清洗你的杯子

 

再过一些年

我的头发就白了

子归啼叫时 我能否还在梦中

把贝壳当成是海的眼睛

请它替我看到

波浪和你脸颊的潮湿

那有多甜蜜 我小不心折断你的钥匙

天空就打开了门 飞花把我的怀抱

送给整个雨季

 

说着说着我的声音就小了

那有多甜蜜 我忘记你一次

又想起你一次

 

 

2.心囚

 

1

 

长久地与时光剥离

与鲜亮的妆容剥离

影子渐渐散了 大雪无法停驻

严寒过处 断桥来不及收藏锈钉

残酷地让人看到疼痛的种子

 

太阳 那失了汁液的果子

缓缓爬上黄昏

看着落日的人瞬间看到自己的心

像被射伤的雁

 

2

 

暗处的流水没有好的命运

它的趔趄多么令人伤感

伤感得让我找不到好的造型

迎接一些梦醒

 

最大声的语言都陷于沉寂

在我的脚上升地面之前

任何提拉式的救助都是徒劳的

包括或早或迟的爱情

 

3

 

春花秋实都不是极致的风景

诗歌也不是

唯有踩着泥的鸿爪

能画出最美的梅花

 

我的骨干不能成为顶雪的枝

在苍茫的承托中

挑下一轮弦月

这个时间 宜于描写寒冷及失眠

 

遗于唇边的一声呓语

削开寂静

 

4

 

游动 挣脱 所有的动词都结着茧子

新鲜的血流得慢了

缺氧的灵魂逃去阳关外

 

这是最彻底地离家出走

软若丝绸的手呈现灰色

如同伤了翅膀的鹰

飞舞之后

甩不掉满目灰尘

 

人烟稀少处

故人是自己 自己是他人

 

5

 

能够叙述的 只有这些

另外的 在背面

 

 

3.花语

    

不能停止  就放出身体的星星
在新的春天  闪出微小但必有的光芒

雨水飞回来 贯穿肉身  

鲜亮的疼绽开
在心尖上泛出金粉

陈旧的我  或陈旧的田野开始蛰动
灵魂在一棵草芽上抬头
挤开一层腐朽

是一种续写
构思新梦与旧梦的衔接
矮小的黄昏依然不会长高
寒山外漫长的雪坡依然令人怅惘
这也没什么  今年与往年不一样
我正在练习热爱沙子
练习在沙子里抓出海洋

 

爱我的   会帮我写完这首诗
剌一样扎在心上的 我也爱   

如同爱着黎明之前的黑

微风一过 茧就破了
肋骨断一节  琵琶响一声
琵琶响十声  我青衣上的花朵都活了

 

 

4.梦里，花落了

 

1

这个题目的背面  
风走过去 夹杂着小小的刀子

飞雨的午夜 站不稳心头的一朵花
我坐下 渴望描述或者解读  
但视线模糊  前后左右都是雨
嘴角的笑容串不起银线
多么感伤 

——满天繁星都在眼神的上层

2

 

迟早到走今天
迟早要收藏一些梦的遗址
七十二粒尘土中  
必有最低的一粒伏在第一朵花的脸上
那是幻彩的种子 离开雨水后  

选择了沉默或者凝固

 

芽儿瘦削越来越细的脚  

从腹中扎向深处的天空

3

从春天来的 又褪了春天的颜色
月光下 花魂是没有尾巴的大鸟  
啄出我口袋里的糖  

 

融化是不能言喻的痛  
刚到指尖血便要流出
咸的 甜的 一去不返的
随着光阴汇成河流  

 

季节转换 我的花轻如羽毛
那是我终生的体重 含着一滴水的内容

4

花落下 岁月就老了
只有流水繁忙
坚持进入桃园和深宅府地  
把一些枯木涂上绿色
在下一个春天里  钻出锁眼
拴住疾来的马蹄及分行的文字   

这是幸福的吗  一瓣花带来了启明星
我在启明星下看到

蜷在墙角里的人像一棵纸做的桃枝  

她只有自己 没有影子

5

 

落了落了

比愚者缓慢 比智者冷静
奔跑无声 呼喊也无声

梦里的人知道 她会醒来的  
与从前没有区别
最完美的可能 

是知道了不可能的事情不会再发生

 

 

5.香格里拉

 

1

 

你的阳光线条粗糙 

那是农耕时代的粗布
飘过金沙江 与我及我们   
用温度及精神的方式
以物易物 最后的一匹悬着 

由后人或远方人绵里抽丝
纠结起绵长的渴念

是的  我在渴念
以最谦卑的模样拔开天高地远 
打翻混沌的汤  是我唯一的梦想
然后放开泪水的闸口  融进波浪 
在风尖上  开始有灵魂指认我
古道上姐妹们  她们与我容貌相像
长发里  有梳不尽的灰土与芳香

2

 

终生想念的 是你
但我永远不去见你

马帮的铃声带走了该走的人
银质的铃声自然而煽情
那天 月光推开所有门窗
有人说  母亲你看 
人越来越小  玛堆越来越高

我的脚趾正扣住一朵云
仿生为象形文字  举头三尺处
飞翔的意义被删繁就简
留下一撇一捺的支架
和更多的空间

 

3

 

白茫茫的雪  白得和光一样
绕过流云青峰  绕过人心的福音

众人唱念 魂兮归来 

路口闪过十字
比以往略为安静

经堂很高  高不过低头一跪
天黑后  土地会摊开画轴展现天堂
事情开始神秘了  有传说在暗处走来
经过荒野及九百九十九个卓玛

她们睁开眼  收回山花水草 
肉身上升 下沉 打造最后的迷面

 

卓玛们老了
香格里拉长大了

 

 

6.密封的院落

       

我相信它就在我的青衫后面
一个纽扣 就是一个梦魇的开关
每一个开关都有一朵云的阴影
每一片阴影
都罩着一千颗霜粒

要想到达 先要通过不长草的小路
亲吻每一把陈年的锁头
那锁头是用尽了胭脂的盒子
在当初 抚触过我面纱下
微凉的面容

只要提及 就要走进去
大道向东向西  我如绣娘迟暮
要怎样才能把它们缩回针孔
让我在十字方格里 码出那块想要的天空

一走进去 就要划着安徒生的三根火柴
亲爱的 转瞬即灭的微火下
我只看到一面破损的梳妆镜
我在那里 由一棵树矮成了青苔

 

 

7.苍烟·我

 

1

太阳倦怠  
苍烟淹了我的桥
  
烟雾漫过的地方是我永远的家乡  
无痕有形是我们共同的模样
  
微光冲开棕铜色的头发  
有人说  那是熏旧的桃枝
  
2  

 

烛火亮起  
一缕苍烟在我的背上刮痧
  
它们留下微痛的小路  
和紫色黄昏
  
苍烟里我和尘土混为一色  
分不清哪个是我哪个是灵魂
  
因此我飞与不飞  
都不需要谜底
  
3  

 

放不进杯盏  
苍烟是无法聚拢的光阴
  
一千面镜子也是徒劳  
我磨蚀了眉心的痣  
只痛了食指  
完美不了此生的妆容
  
按不下这茫茫的起伏  
就像风按不住河流  

苍烟说 因为包容了太多  
唯有安静或散去
  
4  

 

似有似无 苍烟穿过肺腑  
生活进入怀抱
  
戴上眼镜  我在三月描写苍烟  
隔开春天的花枝招展
  
这不算意料之外  
你看 天还是永远的天  
只是现在有浮云在前面
  
5  

 

忽然伤心  
我不能用手画出苍烟的长卷
  
我的桃符是苍烟里的一棵孤树  
而我的心就只是巢穴  
它摇动 不为自己的空悬  
——只怕烟雾里的那些小鸟  
找不到回家的路  

 

 

8.我看到月亮那么狠心

钟声落进水里 就落进我的心上
在夜色里 很多事都是泛黄的叶子
最细的脉络是北方的我

涟漪在深处睡着
春天到来之前 浓绿的爱无法显形

我的文字一如浮萍

跟随流云向南 勾勒不出彩虹

 

流云真的向南了 天空就跟着

隐约的山峰是你的名字吗
我俯身而视 不敢问询

我怕口中的雪飘下
湿灭的渔火会怨恨流年

我更怕你没有准备好丝弦

太多的空隙会刮起大风

吹痛我 先成为雾凇 后成为一地薄霜

长安城一铺千万里

那匍匐的泪水一如低处的火焰
不穿过它  我们不能重逢

临水而书 我看到月亮那么狠心

它在你的肩上

露着半张脸


9.我的梅花

冬天的精灵 冷酷时代的生命

此生 谁是擎我骨架的梅花

陪我泥炉慢焙 烘开一室流离的年华

 

不必烟行媚视 只需一枝清冷

并请求风刀 为我的嘴唇点上艳红

 

一生多么短 我去何处寻你

滚滚寒潮是洞穿肺腑的萧声

那只曲子是我毕生的心血

起于春华秋实

终于独饮尘世

 

我的梅花 我隔世的魂魄

她是冰里的火焰  

我跋涉终途上

眼睛一样大小的光环

 

 

10.我不舍得

 

别怪我一再的顾盼踌躇

我不想把日程提前

不舍得弹落任何一颗早凝的露珠

 

日升月落 历程漫长

我交付了全部热情

却不舍得把最后的结果捧在手上

就像不舍得

把落花埋入土中

 

这一生 我是如此珍视晶莹的

那露珠 那泪珠 那月圆的明亮

那所有转瞬即逝的 烟消云散的

意料之中的欣喜或绝望

 

都悬着吧 我是多么不舍得

在忘记你的同时

说出这些

 

 

11.沉睡的河流

       

那是一面镜子 谁看见
谁就被会框住

无声未必是最好的结局
沉默的人掩不住内心的涛声
一河两岸 正如一人之生死
时光不停 生平之事不停
诗人说：得之我幸 失之我命
我说 来 诗人 看看这面镜子
这里有你礁石一样的言辞
和不能再返的背影

叶落乌啼

我看到哪间房子都是寒山寺
那旁边久站的人
终要和沉睡的河流一起

走进镜子 

 

 

12.风树之谕

 

1

 

允许我等在你必经的路上

我的孩子或者鸟儿

陈年的花朵睡在半空

我在风的指尖迎接你的追寻

这份情意 像为翅膀准备巢穴

 

季节的雷电褪去了我的霞帔

美好的色彩起于繁华终于清冷

没有了叶子 我用年轮贮蓄月色

以满腹的珠光告诉你一件简单的事

 

一程将尽 除了枯瘦我们一无所有

除了谨记枯瘦之前的丰盈

别无所求

 

2

 

昨日压在你的肩上 明天被你走在路上

我的鸟儿或我的孩子 你如果来

我顶尖的枝条会摇起轮回的寓言

雁殁于雪 箭锈于百步之外的光阴

我愿以皱纹亲吻你的脸

一如前世找到了今生

 

在风中 我们都是尘土的头发

是凡世所有头发编成的树

孩子 最美的枝条是你绿芽一样的手臂

它伸长你的经脉及渴望

我的褐色被你挤走一半斑驳

 

假设我们能手拉手的站一会儿

破败的寺庙会突然响起晨钟

 

3

 

来吧 我的鸟或者我的孩子

当你跃上我的指尖

我的头顶便留下一粒耀眼的朱砂

镇住原罪 闪出宽恕

大道走下神的手掌

心花顿开 微小的天堂放射耀眼的明亮

 

来自于你的来处 等候在你的归处

大风抽走雪月花草

留下了恰如孤独的饱满

 

 

13.时光要走了

   

一指丹青弹入水
小圈圈漾开又合拢
像转身又回来的人

 

桥南 一把椅子坐在风中
风走了

它还坐在那

没有人说话 天空下

种子长出了芽

先开放的地方会先飘下落花

 

一朵 又一朵

她闪了又闪

仍然花枝一样

渐渐低下头

 

 

14.牵牛花

 

隐去脚下的草丛

如同隐藏起曾经的荒芜

枝上的枝条朝向篱笆外的小径

 

莺飞的呼吸仿若含苞时的梦呓

温热的风劫去花开的前日

朵朵芬芳 缓升于喉

花开了 没有一点声音

 

你若要来 只管静静看着

不要盘问那细细的蔓

要伸向何处

 

 

15.事件

    

这一会刮起了西风  
鸦儿的咳嗽把斜阳震落
听到声音的人站在来路的尽头  
她的眼神穿过黄昏

和黄昏一样安静

 

刚刚碎过的一个玻璃杯 里面已没有酒

抬腕的人正踩着柔软的绣花鞋  

走一步 远一步

路灯一盏一盏 女人的背影慢慢远了

像被描红的纸贴

 

接下来 一定是推开家门

像小溪奔回河流

她的位置在布枕的凹陷处

比现实低一点 比掰响的骨结软一点

 

最后的门槛儿磕疼了脚趾 

她低头摆正了鞋子

掩住刚才的灰尘

16.剪影

  

阳光晒着蝶影
不说话的女人坐在草地上
草地睡在淡青色的空气中

很静
鱼儿游的那么轻
一切都是透明的
云彩飘的很高
鸟鸣掉进水里的天空

好象要坐穿岁月
风乖巧的抚摸银镯
一些人来
一些人走
一排树长高
一座青山已白头

笑容仍然不急不徐
故意地转头
夕阳
没有照到她唇上的丹红

 

 

17.临窗

    

春光在外面 凝望的人接住雨滴

低声说
许多看到的本在视线之外

 

雨夜会越来越多 那没什么 

经过的人都知道
这些事如同耳边摇曳的环饰
摘不摘下

都虚拟不了小小的孔及微痛

 

欲攀的吊兰 容易在此时入梦
勇敢地为欲开的花朵
取一个最象自己的名字

 

那个名字让临窗人

轻轻叹了一声

 

 

18.水云间

    

那是哪里 春雨一直的飘

深红的亭子罩住尘埃

女人的手指在画坊里长出翅膀

 

画吗 回廊无声  

万千朵睡莲浮于水下

白马的鞍盛满青色的露珠

雾很轻 但能把等待的唇浸冷

 

画吗 笔锋曲折

所有的道路都朝向雾岚

腰间的铜鼓一直响

余音里 黄昏隐在月亮之上

 

有人吟唱 蓝田玉生烟

眼神闪动光泽

流云伸出手

要抚摸女人心

 

女人心动了一下

一幅画走出帷幕

一颗果子褪去了青衣

 

 

19.重生

 

 或者是批判 或者是审视

刀子挖开内心

古铜色的火焰烧红天

 

 

不容许有暗淡的角落

不容许谨小慎微的言说

不容许 温暖的在孤独后面

 

花朵疯长 浓妆退后

灰烬是我 婴儿是我

我再次走来 离无知稍远了一些

 

 

20.诗啊

 

一侧是阳光

一侧是水银

 

明亮的 沉重的 毒的

脚趾一天天深入

一天天拔出

 

柔软的眼泪与天空击掌

我还在 而风过无痕

诗落流水

 

诗其实只是流水

浮着感动惊叫心血及命运

可怜的水 它什么都看到了

什么也不能说尽

 

不能春暖花开

就不能血流成河

伪诗意的疼

撬开生命的壳

 

写诗的人走着自己的小胡同

仿佛要去南山

仿佛从南山归来

 

 

21.那天

 

凉风如劫 秋天用眼神

把河流的长发拎起

 

马儿眯起眼睛

我坐在蹄印里

像一块生锈的铁

默不作声

 

不要拾捡我的影子

我只与自己交谈

指甲涂成黑色

方向在袖管里藏着

 

夜风像锥子扎了我一下

山倒下来 压住一只蝴蝶

蝴蝶成为黑影

 

我深深低头

护着梦里的心